贺运发诉杨红艳案的判决下来了,败诉。老兔子大为失望,对我痛下针砭,说我吹牛,说我办事不力,还说我骗他。这年头是债务人就不能得罪,我忍气吞声地解释:“她干爹打过招呼了,我有什么办法?”这事是真的,杨红艳跟市里某位头头关系暧昧,经常同出同入,互称干爹干女,老兔子妄图跑单,说手头紧,没钱,律师费下个月再说。我勃然大怒:“任红军那个破皮包公司你都能投八百多万,什么他妈手紧?”他目瞪口呆:“什么皮皮……皮包?”我横他一眼:“痛快掏钱!说不定我还帮你想点办法,否则,你他妈等着吧!”
我和任红军交往二十年,一直面和心不和。这人上学时外号“小把戏”,做事鬼鬼祟祟的,经常跑老师面前打小报告,极尽造谣诽谤之能事,搞得人人不齿。
前些天他来找我,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差一份验资报告,问我能不能帮他弄一份,诈称自有资产一点七五亿。这事我干不了,虚报注册资本,抓住至少判三年。我说你找会计师事务所吧,一点七五亿,花个两三万就能搞定。他一脸贼相:“又不是真的验资,伪造……伪造就行。”我冷笑:“这玩意儿你都敢伪造?要盖公章的!一个电话就能查清楚,你造了管什么用?分分钟把你送到看守所去!”他大咧咧地:“公章?我他妈用萝卜刻一个!电话?我他妈留自己的号码!查个屁查!”接着又问我跟单信用证是什么格式,指名要中国银行的。我说这东西我也没见过,你随便找家银行问问不就知道了?他悻悻告退,过了几天,几家报纸同时登出了大幅的“信鼎”广告,我估计是搞到钱了,打电话问他,这厮遮遮掩掩的:“唉,都是花架子!埋根橛子等兔子,兔子还没来呢!”我信以为真,第二天去堂口法院办事,顺便去档案室转了转,看见老潘正在埋头整理案卷,外衣也脱了,只穿一件白背心,满身满脸的汗。我说你也真是的,审判都不让干了,你看看报喝喝茶,月月领一份闲工资,何苦费那个心?他搓搓手:“闲着也是闲着,你看这案卷乱的。”顺便聊起了任红军,老潘警告我:“最好离他远点,这家伙说不定哪天就进去了。”我问他什么意思,老潘挠挠头:“他昨天去我家了,要给我六十万,我没收。”我立刻明白了。
当律师这么多年,我一直恪守一个原则:凡事不讲人情,只谈得失。人间自私为大德,只要有利可图,哪管他洪水滔天、妻离子散。反正任红军无意于我,那还不如帮老贺一把,搂草打兔子,说不定还能捞点什么。老贺正嘬着牙花子一遍遍拨打任红军的手机,我嘿嘿冷笑:“打不通吧?告诉你,早就躲起来了!”他汗出如浆:“知不知道他在哪?”我光笑不说话,都是场面上混的,他也明白:“我现在就把律师费付你,带我去找他!”我装出为难的样子:“我们同学一场,二十年的交情,怎么能……”他火了:“你他妈……你他妈……你们合伙诈骗,我现在就去公安局告你!”我暗暗好笑,想这厮一碰就跳,也是个没见识的,看我略施小计把他拿下。我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急什么,我要是诈骗,还会跟你通风报信?他翻翻白眼:“那怎么办?”我说任红军的事先放下,跟你说点别的:杨红艳的案子我去中院问过了,只要你能证明一百八十万确实是付给她的,而且你和她没有任何其他经济往来,上诉肯定有希望。他不接这茬儿,还是逼着我去找任红军。我干脆不理他了,拿着判决书装模作样地研究。这时周卫东敲敲门进来:“那个劳动仲裁搞定了,只要补交八百多块钱的保险,不用罚款。”我表扬他:“干得好!你下午去把钱交了,也别找孙刚报销,回来我给你。”他笑起来:“师父,这可不是你的风格。”我说孙刚是我最好的朋友,朋友有通财之义,替他背几百块,什么风格不风格?他一笑出门,老贺憋了半天,又爆发了:“带我去找任红军!”我不说话,指指桌上的判决书,他一拍桌子:“你不就是想再赚点律师费吗,要多少?十万?八万?给你!现在就带我去找那个骗子!”我笑眯眯地:“你想好了?那咱们上诉?”他怒不可遏:“上诉!上诉!”我拿出一张《授权委托书》:“把这个签了,回头我查到任红军的消息,马上通知你。”他愤然签了字,笔一摔拂袖而去,神情像逼急了的兔子,龇牙瞪眼,翻山跃涧,放出去就能与虎狼肉搏。
我得意至极,这钱实在太好赚了,笑眯眯地翻出一张名片,拨通上面的号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问我:“什么事?”
我说他要打二审。
对面的人火冒三丈:“你们有完没完?我已经……已经……你们还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