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匠门(8) 

龙器 作者:笑颜


陈火与叶迎风同时一惊,四只眼睛一齐盯住了白水,直把白水瞧得背心发凉,他结结巴巴地说:“那王喜贵又不是我杀的,你们这么看我干啥?”

叶迎风面色古怪地问道:“你说的是建福宫的喜公公?他死了?”

古董行里的人都知道,想要买宫里流出来的东西就要去地安门大街的“得胜号”,得胜号的幕后老板是谁知晓的人不多,叶迎风却是其中之一。

“可不就是他!”白水点头道。

陈火想的却是另一件事,紧紧盯着白水,沉声问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可是绝密案件!”

白水得意地挑起眉头道:“西城这片儿有什么事能逃得过我小如来白水的耳朵!”

“哎呀!”陈火猛地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懊恼地叫道:“咋把你小子给忘了呢!”

白水真正懂了什么叫“祸从口出”,可惜后悔已晚,在陈火威胁利诱之下,迫不得已空着肚子连夜出去打探消息,心下郁闷无比,不知骂了多少遍自己多嘴。

陈火将案情简要描述了一遍,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让他完全彻底的信任,那这个人非叶迎风莫属。

“是王喜贵的姘头谋财害命?”叶迎风第一个念头与杨老歪的判断不谋而合。

陈火眯起眼睛,轻轻摇头道:“杨大人也是这般认为,不过我重新勘察过现场后却觉得并非如此……”陈火端着酒杯却并不沾唇,只是轻轻地嗅着酒香,眼中闪烁着精光,声音严肃低沉。

陈火表面上言行的粗豪极易让人忽略他的精明,短短时日博得了“神探”的美誉,绝大多数人都以为是他运气好的缘故。

叶迎风当然不会这么想,他太了解自己这位大哥了,能从死人堆里活下来又岂是侥幸那般简单?

“若果真是那张凤兰卷财害命,她又岂能不知家中财物存放之处?根本不需要四处搜寻,此乃疑点之一!”陈火缓缓道,叶迎风马上点头表示同意。

陈火又道:“疑点之二便是那宅中财物被劫掠一空,可是那王喜贵戴在手上的宝石戒指却仍在,我找行家问过,那戒指价值不菲,试问凶手若真是图财又岂会视而不见?”

他之所以详详细细地将案情及自己的发现讲给叶迎风,一方面自是对自己义弟的信任,另一方面更多的是想要听一听叶迎风的看法,就如叶迎风了解他一样,陈火亦深知自己这位兄弟才智过人,思虑缜密。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造出张凤兰谋财害命的假象?”叶迎风问道。

陈火点了点头。

叶迎风有些好奇地问道:“按理说王喜贵是宫里的人,是死是活自有内廷过问,京师警察厅的官老爷可没怎么将宫里的那位小皇帝放在眼里,怎么这次却查得如此认真?竟然还限期三个月破案!他们怎么会不清楚宫里那点事儿?王喜贵在建福宫这么多年,经他手中流出的宝贝数不胜数,想让他永远闭嘴的人可不在少数!”

陈火牙疼似的咧嘴吸气,皱眉哼道:“谁说不是呢!我也纳闷,杨老歪可是出了名的老狐狸,难道他就不怕查来查去查出个得罪不起的主儿?”

“对了!”陈火猛地记起了什么,拍了下额头道:“杨老歪还叮嘱一定要活捉张凤兰,且要格外留意寻找一件青花梅瓶!”

“青花梅瓶?”叶迎风的身体陡地一僵,酒杯掉在地上,“叮当”一声摔成无数碎片,袖子下两只手紧紧地攥成拳头,青筋绷起,面对陈火惊诧疑惑的目光,他强压下心底的震骇,挤出牵强的笑容掩饰道:“这一天水米未进,喝了点酒就有点上头,对了大哥,可知杨老歪所说的青花梅瓶什么模样?想来他如此重视,必定是件宝贝!”

陈火这时已有了六分醉意,并没有注意到叶迎风眼中瞬间闪过的惊骇,见他面色青白,只道他果真是不胜酒力,伸箸为叶迎风夹了片烤鸭:“空腹饮酒易醉,吃些菜压一压酒气……那瓶子什么样儿我却没记住,好像有首诗,什么山外山、关外关的,乱七八糟!”说着,陈火一仰脖灌下一大口烧刀子,摇头苦笑自言自语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好几天都没睡过安稳觉了,天塌下来老子也不管了!”

这一晚叶迎风彻夜未眠,在陈火连绵不绝的鼾声中定定地注视着漆黑的虚空,眼前闪过八年前那一幕幕血淋淋的画面。

长福客栈中的那几个人究竟是否与花家有牵连?花家、皇宫、青花梅瓶,与父亲临终前的遗言竟这般相似!

白水第二日清晨才回转,哈欠连连、憔悴不堪,给陈火带回来一个令他又惊又喜的消息:有人瞧见建福宫大火后第二日正午时分,一辆马车停在了王喜贵外宅的后门,张凤兰神色慌张地提着一件包裹钻进了马车,车上坐着一个男子,至于此人相貌却因相距太远无法看得清楚。

陈火饱睡一夜精神充沛,又得到了线索,连脸都来不及洗便匆匆离去,叶迎风也揣着“曜变天目”直奔王家村。

白水奔波了整晚,早已是筋疲力尽,胡乱填饱了肚皮倒头便睡。

叶迎风连早饭都没有吃,到了王家村时已近中午,远远地望见李四爷躺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仿佛正打着瞌睡,手边小几上摆放着一个茶壶。

叶迎风不自觉地放轻脚步,生怕惊扰到师傅,不想还在数丈开外,假寐中的李四爷忽地开口道:“心忧则气躁,气躁则步浮,小叶子,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也不知为何,听到李四爷略显得有些尖细的声音,叶迎风焦躁难耐的心绪竟玄妙地平静了许多,被师傅发现,叶迎风丝毫也不觉得惊讶,快步走上前,离躺椅还有三步距离时站定,一丝不苟地行过大礼,恭声道:“徒弟给师傅请安。”

直到这一刻,李四爷才睁开眼睛,和蔼地看着自己的关门弟子。

李四爷已年过七旬,头发雪白,此时已是民国十年,他却仍留着前清的发辫,最奇特的是尽管已是古稀之年,老人白皙无须的矍铄面容上却没有多少皱纹,单看容貌仿佛四十许人!

李四爷在扶手上修长的手微微抬了抬:“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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