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为秦家掌管半闲堂的经营事宜,可想而知秦家对此人的信任是何等深厚,秦仲彪祖孙三代皆在秦家为仆,他自己又与叶迎风之父是总角之交,两人自幼共同学文习艺,虽名为主仆,实则情若兄弟,就连叶迎风对他也向来以“大伯”称之。
叶迎风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听夏言秋又道:“那夜秦仲彪借口为其幼子庆生在后院里宴请众人,竭力劝饮,老仆恰逢身体不适,只稍稍沾了点滴,老仆酒量不差,那夜里却头脑昏沉,午夜时分被异响惊醒,发现一群黑衣人杀了进来,见人便砍毫不留情,老仆挣扎着去放信鸽,结果全部信鸽都已被毒毙!”
夏言秋语气越来越快,铁青的脸上浮起一抹诡艳的红晕,充血的眸子亮得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正是油尽灯枯、回光一现之征兆。
“现在想来,只怕那酒里早就被下了迷药!”夏言秋紧攥的双拳微微颤抖,牵带得伤口不停向外渗血,他却仿佛毫无感觉,喘了口气继续说道:“秦家庄的所在隐秘异常,就连老仆都不知晓,整个儿半闲堂里也只有秦仲彪一人清楚,若是无人引路那些凶徒是如何寻得到?”
叶迎风此时心乱如麻,脑子里两个声音争执不休,他无法相信给秦家带来灭顶之灾的竟会是被秦家上下视为心腹、待如至亲的秦仲彪,理智却告诉他既知晓秦家庄所在、能将半闲堂众人药倒且不为人察觉地毒毙信鸽的,只有秦仲彪才能办得到!
夏言秋冷眼看着面色变幻不定、神情痛苦挣扎的叶迎风,眼底闪过一道寒芒,猛地咳嗽起来,嘴角不停向外涌出血沫,叶迎风吓了一跳,见夏言秋颤抖着朝自己伸出手臂,连忙握住他冰凉的手掌,想要出言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无声叹了口气道:“夏掌柜但请放心,我定然会将楚儿姑娘安置妥当……可要将她唤来?”
费了好大劲,夏言秋才勉强止住了咳血,摆了摆手,喘息道:“少东家所思所想,老仆亦能揣测一二,若无真凭实据老仆决计不敢攀诬秦仲彪!”
叶迎风虽行事谨慎却并非优柔寡断之人,从一个备受疼爱的富贵公子一夜之间沦为流落街头、惶惶求生的孤儿,他对这世间百态已经历了太多,夏言秋的话让他一震,理智压过感情,深吸一口长气,心头已经恢复了清明冷静,沉声问道:“夏掌柜既如此说,想必还有其他确凿的凭证吧?”
激烈的情绪波动让本就虚弱已及的夏言秋耗费了太多的精神,听到叶迎风的话,微阖双眼的夏言秋点了点头。
叶迎风清楚现下的夏言秋全凭一口气支撑着,不敢再用针刺之法,屏息等待着夏言秋开口。
“我伤愈之后回忆那晚情形……”夏言秋缓缓地说道,视线望着车厢顶部,眼神茫然,却是已陷入了追忆,“那晚虽是说为其子庆生,他的儿子却并没有出席,而宴饮刚刚过半他也借口酒醉返家,偏偏不许人相送,我事后越想越觉得其中蹊跷,便悄悄去寻他,结果,嘿嘿!”夏言秋发出一声冷笑,“等我到时,早已是人去宅空!”
叶迎风眼底精光闪动,心念电转,秦仲彪一家数代虽然名义上是秦家下人,可秦家对待他们向来优厚,视如亲人、信任有加,如果夏言秋所言属实,那秦仲彪出卖秦家的理由是什么?
“铁正风!”夏言秋忽地死死抓住沉思的叶迎风,含糊不清地叫道,叶迎风一惊,朝夏言秋瞧去,就见他窒息一般眼球突起,喉结滚动咯咯作响,“秦、秦仲彪与铁正风合谋,为了、为了青花梅瓶的秘、秘密!宝藏、前朝宝藏……怀古斋!”挣扎着断断续续说出这番话后夏言秋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坚持了许久之后终于还是到了弥留之际。
叶迎风脑袋嗡地一声,又是青花梅瓶!他反手握住夏言秋没有半点温度的枯瘦手臂紧促地追问道:“铁正风是谁?青花梅瓶有什么秘密?”
“神目台……铁家!楚儿……”夏言秋嘴唇蠕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声音低不可闻地吐出两个字来,“报仇!”缓缓闭上了双眼。
铁正风……铁家!叶迎风心头剧震,他与铁家做过几次买卖,又因师傅李四爷与铁家的家主是老相识,他对铁家颇为相熟,却是从来没听说过铁正风这么个人。
“夏掌柜!”叶迎风刚要伸手去探夏言秋的脉门,包厢房门砰地一声被大力拉开,白水与秦楚一前一后冲了进来。
“爷爷!”秦楚尖叫着扑向夏言秋,摇晃着已全无声息的夏言秋泪如雨下连声呼唤。
面带惶色的白水冲到叶迎风身畔,刚说出一句“大事不妙”就被秦楚凄厉的叫声吓了一跳,变色道:“这、这就……死了?”说到最后他压低声音望着叶迎风,看见被叶迎风紧紧攥在手里的皮囊,眼神变得有些怪异。
叶迎风黯然点了点头,叹息一声,退后给秦楚让出了位置,夏言秋坚持到此时已经算是个奇迹,却是连自己孙女儿最后一面也未能见上。
想到此处,他不免有些内疚,劝道:“楚儿姑娘,还请节哀。”
秦楚将头埋在夏言秋渐失体温的怀里呜咽悲鸣,也不知是否听得见,骤失至亲的痛苦绝非几句轻飘飘的安慰能够抚平,叶迎风叹了口气扭头转向白水,“你刚才说什么大事不妙?”
“啊!”魂不守舍的白水脸上浮起慌乱之色,附耳对叶迎风急声道:“前面军警森严,会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
他话音刚落,火车便响起了一声刺耳的汽笛,预示着即将入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