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隔壁房间内,秦楚对着阳光仔细观察着玉珏,叶迎风安静地坐在桌前轻啜着茶水。
夏言秋死后,秦楚就是这个世上了解叶迎风秘密最多的人,也是唯一叶迎风能够与之畅谈匠门的人,几次交谈下来叶迎风便发现了秦楚对匠门一道颇有见解,尤其精于司刀之术。
除了他此来神目台的真正目的,叶迎风对这两日的经历并不隐瞒,秦楚对他所说的子母连心血玉珏极感兴趣。
好半晌,秦楚才放下了玉珏,“怎么样?”叶迎风问道。
秦楚并不讳言,直截了当地道:“我看不出来,你若不说,我会认为是开门货!”想了想,她认真地补充道,“其实我现在还是认为是大开门。”
“大开门”也就是俗称的“一眼货”,是古董行里的老行话,意指器物之真无可争议。
秦楚见叶迎风发笑,有些不悦地咬了下嘴唇,稍稍提高了声音道:“这件东西若是流出去的话,只怕没人能不打眼,就算是李四爷恐怕也未必能看得出来。”
“师傅他老人家看瓷器最厉害,玉器要差些,这件东西说不定还真能蒙住他。”叶迎风嘿嘿一笑。
秦楚侧头望着叶迎风,有些不服气地问道:“你为何如此肯定此物是仿的呢?”她对自己在玉器方面的眼力极为自信,在自己与叶迎风之间,她还是偏向了前者,这句话便隐隐地有些挑战的味道,不过想起面前这人的真正身份,自信就变得有些底气不足。
叶迎风一眼就看透了秦楚的心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生出几分逗弄她的心思,慢吞吞地道:“这件东西做得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天衣无缝,唯一的破绽却不是用眼睛能够看出来的,你问我为何认定此物为假……”
他将两片凤佩合拢,形成了一面圆形的玉璧,冲着窗外泻入的阳光缓缓调动玉璧的角度,明媚的阳光透过玉璧在雪白的墙上形成无数条纵横交错的光影,随着叶迎风的动作,这些光影不停地移动着,重合然后分开,变幻着形状……
当叶迎风停止动作,玉璧以一种特定的角度迎向阳光,原本毫无规律可循的光影在墙面上形成了数个大小不一、形状怪异却仿佛存在着某种联系的线条。
秦楚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颓然地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明白,这些古怪的符号是什么?是暗记?”
虽然她看不出来这些借着特定角度的光线透射玉璧而形成的光斑究竟有何寓意,但至少她能够看出这个结果是用极高明的手段人为而成,这就意味着玉珏中那千丝万缕、错乱无章的血沁实际上都是按照一定之规排列的——这个结论让秦楚几乎窒息!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制造这件玉珏的人竟然能够控制血沁的大小、深浅甚至走向!这种匪夷所思、神乎其技的手段秦楚甚至想都不敢想象……
秦楚面无人色、大汗淋漓的模样让叶迎风很是心疼,立刻打消了戏耍她的心思,示意秦楚按照墙壁上的光影形状在纸上描绘下来。
“看出什么来了吗?”叶迎风的手指缓缓滑动。
秦楚的眼睛陡地一亮,射出惊喜若狂的神色,大叫道:“是字!是四个残缺的字!”
叶迎风惊讶地瞥了眼因兴奋而俏脸通红的秦楚,没想到这丫头的悟性居然如此之高,秦楚举一反三,疾快地道:“整个血玉珏共由四部分组成,这里只有一半,那一半这般操作,想必也能形成四个残字,放在一起就是四个字!我说的对不对?”
“不错!”叶迎风颔首道,“四个字……天作之合!”
“这就是秦门四绝中的造玉?”秦楚那双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眸子里闪耀着狂热的光彩,秦门四绝的精妙远远超乎她的预料。
她猜的不错,这件子母连心血玉珏正是秦落羽以造玉之术耗时三年苦心孤诣制成,乃是当年秦落羽送给其妻的定情信物,是以未留秦家暗记,而后不慎遗失,令夫妻二人很是惋惜了一阵子。
造玉之术虽可以假乱真,却仍有一个致命的破绽。
“你是说除了玉珏中隐藏的字痕,其真伪尚有甄鉴之法?”秦楚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
叶迎风呵呵一笑,道:“《宋史·李公麟传》中有载:朝廷得玉玺,下礼官诸儒议言人人殊,公麟曰:秦玺用蓝田玉,今玉色正青,以龙蚓鸟鱼为文,著帝王受命之符,玉质坚甚,非昆吾刀、蟾肪不可治……”
秦楚眨动秀长美目,眼底浮起些许迷惑,不知叶迎风为何突然提起治玉之法,不过其中所说的昆吾刀她却是听说过的,“昔周穆王时,西胡献昆吾割玉刀,刀长一尺,切玉如泥,据说流州在西海中,上多山川积石,名为昆吾石,治其石为铁做刀便是昆吾刀了,只是刻玉需用昆吾刀不过是传言而已,治硬玉还是需用砣具。”
“没错,不过那蟾肪却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叶迎风神情淡然,仿佛闲话家常一般,而不是在说一项让匠门中人为之癫狂的绝技,他双指钳起玉珏:“造玉之法其实说穿了很简单:例如血玉,匠门中大多以狗玉、羊玉之法伪制血沁,真伪一目了然,可是若先以蟾肪将玉软化,而后以虹光草和乌龟尿层层涂抹,而后置于地下,非但沁色自然逼真,且耗时更短。”
“虹光草……”秦楚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我好像听说过这个东西……”她的眼睛陡地一亮,失声道,“老提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