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5.犰狳(25)

为欧文-米尼祈祷 作者:(美)约翰·欧文


*

因为我信任丹恩·尼德翰,所以我将犰狳送给欧文。我把它放进一只棕色的纸袋,然后再放进另一个棕色的纸袋,虽然我很肯定在欧文打开纸袋之前,就已经知道袋里的东西,但我仍然考虑到,万一他的母亲打开纸袋,不知会有多么震惊;不过我想她不会做打开袋子这种事的。

那时欧文和我都只有十一岁,关于我妈意外身亡的事,我们都无法用言语表达彼此内心的感受。他将他的棒球卡给了我,但他其实是希望要回去,而我给了他我那只犰狳,我当然也希望他会还给我--这一切全因为我们无法对彼此说出内心真正的感觉。狠狠地挥棒击球--然后发现那一球杀死了你最要好朋友的母亲,那是什么样的感觉?看着我妈倒卧在草地上,让低能的警察局局长抱怨找不到那个棒球--甚至称那个笨球为“杀人的工具”和“凶器”,那会是什么感觉?欧文和我无法“谈论”这些事情--至少那时候不行。所以我们给了对方我们最喜爱的财产,而且希望能够再拿回来。当你这么想时,这并不愚蠢。

在我的估计下,欧文迟了一天才将犰狳还给我;他把它留在身边整整两晚,以我的看法,他已经多留一晚了。不过他到底还给我了。我再度听见低得不能再低的低速挡行驶的花岗岩卡车,又在大清早停在福朗特街80号,在米尼先生开始一天忙碌的生意之前。依旧是那只我放在欧文家后门台阶上的棕色纸袋;我心想把犰狳放在门外的台阶实在有点危险,邻居费什先生饲养的拉布拉多猎犬胃口奇佳,什么都吃;继而我想起来:“酋长”已经死了。

紧接而来的是我极度的愤怒。我发现犰狳的身上少了东西,那小动物的前爪不见了--它奇特的身躯上最有用处、也最引人注目的一部分。欧文将犰狳还给了我,可是却留下犰狳的前爪。

友情归友情,但犰狳是另一码子的事--当我发现时,简直气疯了,觉得有必要和丹恩·尼德翰谈一谈。丹恩一如往常般地聆听,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抽泣;少了前爪,这只动物怎么也站不直了--甚至会往前倾斜,嘴巴贴在地上。我怎么也找不出犰狳应以什么姿态站立,看起来才不像在苦苦哀求--更别提像个断了手的可怜虫。我非常难过,为什么我的好朋友会这样对我,直到丹恩·尼德翰告诉我,这就是欧文觉得他对我,还有对他自己所做的事:我们都因为那件不幸的意外而受到创伤,残缺不再完整。

“你的朋友是最有创意的,”丹恩·尼德翰说,语气中有着深深的敬意,“强尼,你不明白吗?如果他可以,他会为你剁下他的双手--那是他内心的感受,他的双手摸过球棒,他的双手用力一挥造成这种结果。我们都有这种感受--你、我和欧文,我们已经失去我们身体的一部分。”丹恩拿起那可怜的犰狳,在我的床头几上开始做一些实验,就像我先前试过的,试着找出让这只动物能够站立,甚至躺下来的姿势,任何看起来舒适或有尊严的样子;可是这几乎不可能。它已经瘸了,变成了废物。而欧文如何处理那爪子呢?我纳闷着。他会设计出哪一种恐怖的装饰呢?难道那爪子会紧握着杀人的棒球吗?

我们努力设法让犰狳的外观看来像样些,令人能够接受,丹恩和我因此变得相当情绪化。最后丹恩做了结论,重点是:没有办法让全部或一部分令人能够接受。所发生的一切全都令人无法接受!但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很聪明,真的--太有创意了。”丹恩继续喃喃说着,直到他在我房里另一张单人床上睡着,那张欧文度过许多夜晚的床;我帮他盖上被子,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外婆进来亲我道晚安时,她也亲了丹恩。在微弱的夜灯灯光下,我发现只要打开床头几浅浅的抽屉,我可以把犰狳摆成一种姿势,那样我可以将它想象成别的东西。一半在抽屉里,一半在抽屉外,犰狳看起来像某一种水生动物--只露出头和躯干;我可以想象某种发育不良的鳍形肢长在原来爪子所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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