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把鞋子穿在脚上了。”我说。
“他只有一双鞋。”欧文说。
“放假之前,他把很多衣服送洗了。”我说。
“你不会把鞋子也送洗吧,或是把家人的照片送洗,”欧文说,“真的很神秘。”
我们知道哪里可以找到色情杂志或是龌龊的照片:在床垫和床的弹簧中间。有些东西还会让欧文全身打战。那年代,这种照片暧昧得令人不安--要不就是令人失望的健康明朗,后者便是泳装月历。让人不安的照片种类繁多,照片的品质就像是小孩子在行进的车子里快速拍摄的;那些女人正在做某些动作,而不是摆出姿势时被猎入镜头--仿佛她们正在做什么淫秽不堪的事,正好被照相机捕捉到画面。我并不清楚他们在做些什么事--例如,一个女人不知为何趴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好像准备对一个全然无助的死尸施暴。还有女人的性器官经常被阴毛遮掩得朦胧模糊--有些女人的阴毛多得惊人,超乎欧文或我的想象;还有她们的乳头都被新闻检查的黑色条状遮住。起初我们以为那黑色条状记号是施虐用的工具,使我们觉得那比真正的裸露更具威胁性。裸露是具有威胁性的--绝大多数的人认同这个观点,因为这些女人并不漂亮;不然就是她们严肃不安的表情,使得她们的裸体不具诱惑力。
许多照片和杂志夹在床铺的弹簧间,被男生们的体重不断碾压,部分都已磨损,那些金属弹簧上铁锈斑驳,以致女人的身体偶尔还留下螺旋形的刺青,老旧的弹簧像是色欲螺旋,从上而下在女人的肉体烙印污秽的痕迹。
当然,黄色书刊的出现会影响欧文对住在房间里的人的看法。当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最后,呼出他憋着许久的气息,他会说:“不快乐。谁会在母亲的脸上画胡子,用飞镖射父亲的相片?谁会想在床上和德国牧羊犬乱搞?衣橱里怎么会有狗链?书桌的抽屉里怎么会有狗毛呢?宿舍里不准养宠物,不是吗?”
“或许他的狗在夏天时死了,”我说,“所以他还留着狗链和防虱项圈。”
“说得没错,”欧文说,“我猜想他爸爸辗死了那条狗?还是他妈妈和那条狗乱搞?”
“那只是一些东西,”我说,“我们哪能真的看出住在这里的人怎么样?”
“不快乐。”欧文说。
一整个下午我们只调查了四楼的房间,欧文的搜索方式很有系统,细心地将每一件东西放回原来正确的地方;好像格雷夫森的男生全都和他一样;好像他们的房间就和欧文的一样,故意布置得像一间博物馆。他在房间的举动让人想起一个寻找古旧大教堂的圣人--仿佛他可以预知那些古老且神圣的意念。
他断言有几个寄宿生是快乐的。根据欧文的看法,这几个人的穿衣镜都缀着一圈家人相片,有些真的是女朋友的照片(也可能是姐妹)。有泳装月历的人会让人以为他很快乐,或者是在快乐的边缘,但是那些从希尔斯百货目录剪下内衣模特照片的男生,至少有些许的不快乐--而窝藏全裸女人照片的男生简直就没救了。照片的女人毛发越多,那个男生越不快乐;女人乳房被新闻检查的黑条记号遮得越多,那个寄宿生就更加可怜。
“如果你花所有时间在想做那件事情,你怎么会快乐呢?”欧文问。
我比较觉得我们搜索过的房间都很随意,没有欧文想象的那么具有启示性--毕竟,这里只是短暂停留的学生们的住所,类似修道院的斗室;这里介于旅馆房间和寝室之间,它们不是一般的住家,我们发现的只是随性的杂乱和一种令人消沉的单调一致。甚至每个房间里,每个男生所有的运动球员和电影明星照片都是一样的;他们房里通常都有相似的家庭生活片段:一张车子的照片、男孩骄傲地控制方向盘(格雷夫森学院的寄宿生严禁开车,也不准坐车)、一张极其普通的后院照片或甚至是非常私密时刻拍的快照--一个看不清的身影,步履踉跄地避开摄影镜头,转过身闪避我们的视线--那些照片的真正本质都锁在个人的回忆里。这些斗室的效应,加上每一个男孩同样严重的想家情绪以及出门在外的混乱,导致欧文对我妈表示宿舍是邪恶的,这正是他想表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