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伤心号街车(1)

爱你就像爱生病 作者:庄雅婷


传说中有一个地方叫伤心镇,里面住了很多人。通常,他们都是搭一辆车来的这个地方,那是一辆年久失修操纵不灵的街车。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的这辆车?走在路上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车停下,于是径直开到了这个伤心的所在。是的,那就是传说中的伤心号街车。是的,那些伤心的人通常都失去了自己的爱人。连车上的音乐都是在苦苦追问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或者哀哀回忆白色袜子和手指淡淡烟草的味道,以及记忆中被爱的味道。事实上,开心城就在路的那一边,那些人们本来是两两结伴上路朝那个方向去的。但是在漫长的旅途中,有个人突然下车了,那是因为他们突然不再爱同车的旅伴而宁愿搭乘另外一班。只剩下车上另外一个忧伤的人在继续前行。那些人无法停下那辆伤心号街车,他们说街车的刹车失灵了,只?开到伤心镇的终点耗尽了汽油才能够停住。所以,到达伤心镇的人们要在这里逗留很久很久。有的人,甚至是一生。

今年的第一万位乘客

傍晚时分,有个女子下了车。她是今年到达伤心镇的第一万位乘客,她说她叫苏西,本来是下班去超市买东西的,不知道为什么出了超市的门口就到了这儿。

苏西现在是一个人生活。作为一个忙碌的上班族,她必须找时间去超市买齐一个星期所需的生活用品和食物。没有人可以帮她。她一个人生活在那个庞大的城市里,虽然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人兴冲冲地牵着她的手,承诺说要带着她,在通往幸福的路上一?狂奔。

那个男人不见了。因为他爱上了别的女人,他们早狂奔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苏西捏着一张作废的车票站在原地很茫然。那张车票其实是苏西自己买的,上面只有两个很大的字:离婚。虽然在发现那个女人以前她一直很爱这个男人,但是她不能容忍所爱的人对自己和爱情的背叛,于是离开的人反而是她。

她觉得,爱情如果被背叛了,那么它就一定不是爱情,最起码不是自己想要的爱情。于是,就没有了爱情。她觉得,其实我们都在走同一条漫长的人生的路,为什么一定要一个旅伴呢?所以苏西一直一个人默默地生活在那个庞大的城市里。她搬?家,换掉了所有的家具和装饰,换了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交了很多新朋友。她想,一切终于又可以有一个全新的开始了;她想,即使是一个人,依然可以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对自己很爱护,过着开开心心的生活。

所以她下班以后到超市给自己买了很多东西。逛超市的一个很大的乐趣就是经常会发现很多新出的好玩东西。除了吃的以外,她买了最喜欢的玫瑰味的洗面奶和断货很久的白牙素,转到饮料区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早就买不到的墨西哥牌子的啤酒又重新上市的时候,简直就是喜出望外了。连忙搬了一小箱子到购物车上,走了几步。她突然站?了,如雷殛。因为,她是不喝酒的。

她伸手摸着啤酒上那熟悉的商标。那是一个代表快乐的标记。她像触电一样把啤酒放回原处。因为,因为,因为那是那个男人最喜欢的啤酒。以前她的家里,那个造型奇特的小啤酒瓶随处可见,那时候他们如胶似漆。后来他们手牵着手逛超市,却再也找不到这个牌子的啤酒,没想到今天却突然看见了。惊喜之后,巨大的忧伤如潮水一般吞没了她。

她扶着购物车无力地走着,并且发现,记忆不可磨灭。它们并不是像想象中那样忘记,只是以狡猾的形式改头换面地藏在她内心的角落。是的。其实那个白牙素也是他喜?的,他说比牙膏要好用;他还说他喜欢玫瑰的味道,尤其是从女人的耳后传来的幽香;面包和火腿的牌子是他们在一起是惯买的;甚至口红还是从前他帮她挑选的颜色。苏西想,原来即使一个人离去了,但是他依然在那里。她习惯了只在周一的傍晚逛超市,因为他那天会早下班;她一直留着短发是因为他说过她适合这样的发型;她每天回家后会把钥匙手机钱包放在卧室的床头上,早上出门的时候再装进包里,这也是他教养成不要丢三拉四的习惯……苏西想,爱是什么?爱可能仅仅是一种习惯呢。当她转过身,看见货架上熟悉的森林香型的剃须膏时,她的眼睛不停地?汗。

所以,当她走出门的时候,她成了伤心镇的新客人。她靠在镇中心的水池边,忧伤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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