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的化疗是七天为一个疗程,每天化疗时间在8至10个小时之间,一般来说,我到的时候,她都是刚巧结束化疗,一副刚上过大刑的样子,惨不忍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躺在床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她没有一天不吐,她的那种吐法儿和一般的吐完全不一样,她是要把五脏六腑全呕出来,呕到没有东西可以呕,她还要趴在床边继续呕,那是真正的披肝沥胆呕心沥血的“呕”,黄水呕干了,呕苦水,再呕血,就这么一直呕到大夫过来强行给注射安定。我发现我去的全部作用就是坐在她边上,拍拍她的后背,然后想办法分散她的注意力,胡高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回避,总是我刚一来他就撤退,芳华也从来没有留过他,似乎我们三个人有什么默契。
芳华化疗第三天的时候,已经掉了十斤肉,人瘦了好几圈。胡高跟我面前自言自语地嘀咕,说化疗虽然是一天比一天难,其实从感觉上说,第四天最关键。因为病人这个时候的忍受力已经接近极限,经过前面三天的折磨,很难再继续承受下去,尤其是很多病人一想,这才第四天,后面还有三天,意志薄弱一点的就会放弃。我当时领会他的意图,是希望我第二天早点来,帮助芳华度过难关。可是,偏巧第二天,我们并购小组开紧急会议,从早上9点吵到晚上7点,一帮人还如火如荼争执不休,我想也好,索性就好好吵一吵,争论虽然不解决问题,但争论可以暴露矛盾。
可是从7点15分以后,每过一刻钟,胡高就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过来。在他打到第三次的时候,我几乎有点愤怒了,我毫不客气地对他说:“今天我不过来了,单位有事儿!”说完我“啪”的一声关掉手机,所有在场的人,包括查尔斯在内都吓了一跳,他们识时务地闭了嘴,会场一片静默。我不知道静默了到底多长时间,我只知道连我自己也被自己的失态吓着了。幸好翠西善解人意,她看了看手表,小心翼翼地说:“我约了9点谈一个事儿,我能请个假吗?现在8点多了,要不,我就得给人家打电话说取消约会。”
“不用取消,你去吧。今天的会先到这儿,明天我们继续讨论。”我就坡下驴,第一个站起来走出会议室。
我在医院的走廊迎面撞上胡高,他一把拉住我,语气诚恳地对我说:“芳华哭了好几个小时,刚睡着。”
“怎么啦?今天反应特别大是吗?”
“她从早上一直吐到晚上,连口水都喝不进去。到晚上拔了针,她就盼着你来,我怎么劝她都没有用,偏要出院,说不打化疗了,可是她哪儿还有下地的力气?她就摔东西,拿到什么东西就往地上摔,闹得特别凶。”
“我今天单位特别忙,实在不好意思。”
“别说了,我明白。可是芳华是个病人……”胡高欲言又止。
我们两个大男人在走廊里猛地吸烟,直到再也没有烟,我们继续干耗,谁也不先说话。最后,还是我耗不下去了,拔脚往病房里走,胡高跟在我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