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除了我,监舍里学历最高的就是肖遥,据说是差不到三年就读完高中了。姜小娄上过初中,马甲和三胖子一天不落地读完了小学,然后是牛哥和阿英,都认识不少字,牛哥还读过几本古典名著,比如《肉蒲团》,会写上下结构的入肉尸穴,经常以此炫耀,很快我就知道牛哥虽然姓牛,但大伙叫他“牛哥”不是冲他的姓,而是“牛逼大哥”的简称。
在学历问题上,缸子最坦诚,说自己一共就上过两天学,还赶上大礼拜了。
新来的
一连气代笔了五封信,等开始写自己的家书时,我的腰已经断掉一样。把信塞进信封时,除了值班的,就剩下四川和“强奸”两个人还在地上捡豆子,其余人都已钻进被窝。
我跑厕所划拉两把脸,也赶紧躺下了。
迷迷糊糊刚晕过去,就被吵醒。咣当当开铁门的声音很刺耳。
“又来一个。”值班的牛哥显得有些兴奋,趿拉着鞋往门口凑了几步。很多昏睡的脑袋也动起来,转向门口。
二道门一响,一个目光呆滞、空虚的“小眼睛”抱着铺盖走进来。
“先安排他睡觉,别欺负他啊。”说完,管教一缩头,咣啦咣当锁门走了。
肖遥冲新来的喊:“被子放地下,过来!”
“小眼睛”忙不迭地照办。走近了,看出眼睛乌青着一块,阿英先笑道:“让帽花打的吧?”
姜小娄看了新来的一眼,不由得忆起苦来,说:“抓我们那天就有他,一大个子警察揪着我头发往警车里塞,跟拽一死狗似的,疼得我眼泪都蹿出来了。”
“你想让警察叔叔抱你上车?”缸子戏谑地问。
“操!我刚进来那天晚上,没叫他们打死!铐桌子腿上,大黑驴鞭(橡胶棒)照腿肚子上砸呀,你又不是没看见我那天那形象。”阿英笑着,象在讲别人的糗事。
缸子也现身说法:“打!中国这犯罪分子就得打,一打就灵,要不他不招呀,死鸭子,他真嘴硬啊!”
“没错,尤其象咱这抢劫的,还有就是强奸、盗窃的,你不打,就出不来玩意儿,杀人的就更甭说了,掉脑袋的事,不动真格的,不折腾得他生不如死,能招吗?”阿英忽然激动起来。
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二位不是疑犯,而是人大代表了。
肖遥发言道:“中国就是把人不当人。”话题有点假大空,扯远了。姜小娄不屑地说:“你进来以后就不是人了,犯人还是人呀?”阿英说不对呀,我们现在还不是犯人,是“犯罪嫌疑人”。
“你别臭不要脸了。”缸子批评他。
阿英笑得很好看,坏坏的样子,使我想起一个挺可爱的小学同学,那家伙现在是养猪专业户了。
姜小娄有几分困惑地嘟囔道:“老当嫌疑人也不好受啊,我都进来仨礼拜了,怎么还不下捕票?”
“快了,”缸子说:“阿英咱们几个差不了几天,一个捕了,跟着就全来了。”说完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啊~~捕了就有盼头啦,赶紧下队就享福了。”
缸子一直锲而不舍地宣传“下队”的好处,缸子说下了“队”,就不用整天圈在一个小屋里闷着了,每天出工收工就跟国营工厂一样,收了工可以随便找哥们儿聊天去,泡壶茶,门口一坐,山南海北胡扯,牛那个随便吹。关键是伙食上去了,除了关禁闭,看不见窝头,弄得阿英和姜小娄很向往,恨不能赶紧被判刑,变成真正的罪犯。
几个家伙狂聊着,突然才想起面前还戳着一个呢。姜小娄先不说话了,用食指一点面前的地板,仰脸吩咐:“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