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怀旧
很久以前,我就觉得自己老了。最确凿的铁证是:去了KTV以后发现已经没什么新歌会唱了。对那些年轻一代新巨星总是有点复杂情绪,觉得他们太幼稚、没内涵,就连皮相都没我们那时代的明星们看着漂亮兼有气质。可是,能怎么办呢?拉下面子去学小朋友的歌,连自己这关都过不去,更别提被别人看在眼里是什么滋味了。可是老唱那几首保留曲目,也实在有些讪讪的无聊。
很久以前,某个K完歌的凌晨,我深刻地意识到:原来每一次K歌,都是一次小型的青春期追悼会。看看那些曲目吧,无数回忆随着旋律在脑海中打转。我们这个年代的人应该是从CCTV当年一档名为《潮:来自台湾的歌声》的节目开始认识了小虎队、姜育恒、王杰、张雨生……比我们大几岁的学长们则是从邓丽君、龙飘飘、凤飞飞开始被“靡靡之音”击中的。之后,是港台流行音乐的黄金时代,从粤语到国语,几乎每首歌曲都成了经典。好吧,当这些歌已经可以不需要大脑就随口吟唱时,其实想的是:嗯,这首歌当年我曾经在她家窗下弹着吉他唱过;那首歌是我拿来朝他表白心声的;哦,那首歌是十七岁夏天那个太阳浓烈的午后绿荫下我突然意识到了爱情的降临的福音;这首励志的歌到现在听起来依然觉得热血沸腾……好吧,我们去KTV本来是寻开心的,结果,现在坐在这里无限怀念我们的青春岁月。
怀旧是件很HIGH的事儿,假如仅仅怀念自己的青葱岁月而不是被强迫着悼念别人的。基本上,听听人家唱什么歌儿就可以锁定他最波澜壮阔的岁月和情怀。咱们父母那辈儿人信口而来的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敖包相会》、《康定情歌》之类的,即使UPDATE了最新版本也是《青藏高原》这样高亢入云的主旋律——他们不光在KTV唱,在酒楼的包间里也会唱。对此,我相信艺术是高雅的,因为它一旦走进日常生活中就太刺激了。假如你有一群热爱唱歌的叔叔舅舅阿姨的话,对此一定感想深刻。于是我想起了当年在一家大型国企里做小职员的时候,安排客户晚宴一定要选择有大液晶电视附带卡拉OK的包房,最后大家酒到酣处一定会高唱《走进新时代》或《难忘今宵》之类的主旋律。现在这种场面倒是不常见了,因为离开了那样的环境。话说年纪大一点的人会继续在酒楼的包间里表演美声或民族唱法,新晋的年轻新贵们倒是更多地流连在夜店的包房里随意唱唱,大部分年纪不上不下的也就偶尔去钱柜怀一下旧了。
当年的热血青年现在已经进入中年了。那些中年怪叔叔最喜欢唱的是罗大佑,无论是《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还是《之乎者也》,因为罗大佑最适合怀旧——它传达出来的信号是,哥们儿我当年虽然年轻而迷茫,但依然是有品位的有人文关怀的并且是愤怒的。此外,少量齐秦、谭咏麟都可以被视为曾经是理想主义的化身,喜欢张学友的是那种很自然不拧巴的,喜欢张国荣、黄耀明的就有点文艺青年了。至于真正的文艺青年——老一辈的文艺青年怎么会忘记张楚,以及何勇、黑豹和唐朝呢。你就在那间包房里听着吧,无数青春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只剩下了一些中年怪叔叔和怪阿姨,唱着多年前的情歌。哦,他们最喜欢的对唱曲目是《北京一夜》。
唱老歌这种事情,其实和同学会有得一拼。想想我当年参加第一次同学会的时候,好奇且激动,参加人数也最为齐全。同学们热烈地交流着这么多年的动向和发展,又开心又惆怅地回忆着同学少年都不贱的岁月稠,于是纷纷相约每年重聚。后来嘛,人越去越少,话越说越少,除非大家还能合伙干一番事业,否则谁还会一遍一遍咀嚼着那些往事?在KTV也是,连费玉清都唱了《千里之外》了,你不能永远唱着罗大佑、王杰、齐秦一次又一次。可是有什么新歌可以吟唱呢?即使有,又怎及当年感同身受或刻骨铭心?至于人到中年,为了在KTV里有新乐子而刻意去学新歌,想想都觉得辛苦和辛酸,只好挑那朗朗上口地随便唱唱了。于是,就流行《两只蝴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