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 高张“文学革命军”大旗

中共首任总书记陈独秀 作者:朱洪


 

刚从北京回到上海的陈独秀,收到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一文,非常高兴。1917年1月,陈独秀兴奋地给胡适写信,谈及向北大校长蔡元培推荐胡适去任教授一事:

蔡孑民先生已接北京总长之任,力约弟为文科学长,弟荐足下以代,此时无人,弟暂充之。孑民先生盼足下早日回国,既不愿任学长,校中哲学、文学教授俱乏上选,足下来此亦可担任。学长月薪三百元,重要教授亦有此数。

同期,陈独秀发表了《读胡适〈文学改良刍议〉有感》,支持胡适文学改良的主张:

余谓中国近代文学史,施、曹价值,远在归、姚之上。闻者咸大惊疑。今得胡君之论,窃喜所见不孤。白话文学,将为中国文学之正宗。余亦笃信而渴望之。吾生倘亲见其成,则大幸也。元代文学美术,本蔚然可观。余所最服膺者,为东篱。词隽意远,又复雄富。余尝称为“中国之沙克士比亚”。质之胡君,及读者诸君以为然否。

“东篱”,即马致远。“沙克士比亚”,即莎士比亚。因为时间紧,陈独秀来不及写一篇长文章呼应胡适的观点。

举家去北大之前,陈独秀写了一篇《文学革命论》,刊登在《新青年》第二卷第六号上,策应“吾友”、急先锋胡适的主张。

陈独秀在文中说,今天的欧洲景象庄严,根本原因是革命。这样的革故更新与中国朝代鼎革是不同的。文艺复兴以来,欧洲发生的各类革命包括文学艺术革命,推动了欧洲的繁荣。欧洲的文明史,在陈独秀看来,就是欧洲革命史。中国也发生了三次政治革命,但虎头蛇尾,全部失败。原因之一,是传统的东西根深蒂固,黑幕层层!所以,陈独秀认为,章士钊所主张的所谓单独的政治革命,在中国很难有效果。这点,陈独秀和胡适不期而同。和胡适比,陈独秀更着眼于文学革命,而不是改良。文学革命的对象,则是“十八妖魔”。他说:

此妖魔为何?即明之前后七子及八家文派之归、方、刘、姚是也。此十八妖魔辈,尊古蔑今,咬文嚼字,称霸文坛,反使盖代文豪若马东篱,若施耐庵,若曹雪芹诸人之姓名,几不为国人所识。若夫七子之诗,刻意模古,直谓之抄袭可也。归、方、刘、姚之文,或希荣誉墓,或无病而呻,满纸之乎者也矣焉哉。每有长篇大作,摇头摆尾,说来说去,不知道说些什么。此等文学,作者既非创造才,胸中又无物,其伎俩惟在仿古欺人,直无一字有存在之价值,虽著作等身,与其时之社会文明进化无丝毫关系。

今日吾国文学,悉承前代之敝:所谓“桐城派”者,八家与八股之混合体也。

“十八妖魔”,即明前七子、后七子和归有光、方苞、姚鼐、刘大櫆(后三人是陈独秀的老乡、桐城派的代表)。明前七子,指明弘治、正德年间的李梦阳、何景明、徐祯卿、边贡、康海、王九思和王廷相七人;明后七子,指嘉靖、隆庆年间的李攀龙、王世贞、谢榛、宗臣、梁有誉、吴国伦和徐中行七人。“八家”,指唐宋八大家。

写这篇文章,陈独秀确定了今后文学革命的方向。他情绪高昂地写道:

文学革命之气运,酝酿已非一日,其首举义旗之急先锋,则为吾友胡适。余甘冒全国学究之敌,高张“文学革命军”大旗,以为吾友之声援。旗上大书特书吾革命军三大主义,曰,推翻雕琢的阿谀的贵族文学,建设平易的抒情的国民文学;曰,推倒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建设新鲜的立诚的写实文学;曰,推倒迂晦的艰涩的山林文学,建设明了的通俗的社会文学……予愿拖四十二生的大炮,为之前驱! 

“文学革命之气运,酝酿已非一日”,即在胡适之前,文学革命的风暴已经在酝酿了。“四十二生的大炮”,即口径四十二厘米(“生”,指英文cm)的大炮。

胡适的作战目标一开始就是单一的,即用白话来作一切文学的工具,虽然他提出的“八事”,也涉及文学内容问题,如“言之有物”、“不模仿古人”、“不作无病之呻吟”,但陈独秀提出的“三大主义”,更侧重内容,更重视思想上的革命,并找到了革命的对象(“十八妖魔”)。他把中古以后直到当时所有的仿古作品,一概唾弃;而对那些俗文学里的小说、故事、戏曲等作家大加赞赏。更重要的是,陈独秀将胡适个人的意见,变成为由北京大学文科学长领导下的权威意见,成了全国的东西,成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胡适看到了这篇文章的号角意义。后来,胡适在许多场合,提到陈独秀的这篇满腔热情地呼应自己的文章。中国文学从此进入了一个新旧思潮大激战的时代。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文学革命的旗帜已经展出来了,陈独秀和胡适硬着头支撑起来,他们没有想到,“乌龟”的头没有被割下。四年后,他们带领一班人,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

1月27日,农历正月初五,胡适收到陈独秀来信,见蔡元培校长邀请自己到北大或任学长,或任哲学、文学教授一事,心花怒放。与此同时,胡适收到了刊登其《文学改良刍议》的《新青年》第二卷第五号。陈独秀在自己的文章后加了一段跋语:“白话文学,将为中国文学之正宗,余亦笃信而渴望之。吾生倘见其成,则大幸也!”胡适见了,如寒冬吹来一阵暖风,快意不止。

陈独秀反对“十八妖魔”的念头,和老乡程演生不谋而合。他听说陈独秀即将担任北大任文科学长,给陈写信说:“西方实写之潮流,可输灌以入矣。其沈(沉)溺于陈旧腐浅古典文学及桐城派者,其亦闻而兴起乎?万望鼓勇而前,勿为俗见所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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