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眯了眼,抬手挡住耀眼的光线,静静地盯着他看。
马煜略一迟疑,还是走上前,说:“你好。”
没有称呼,因为他不知道称呼她什么好—桑离?桑小姐?这些称呼似乎都太遥远,而他总莫名地觉得彼此早就熟识。
她笑了,微微颔首:“你好。”
“你唱得真好,上次听这首歌还是在歌剧院,”马煜不无遗憾地说,“你应该站在舞台上唱,光芒四射。”
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可是马煜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只能这样简略地抒发自己的感想。
桑离愣一下,很快又微笑了:“是吗?谢谢你。”
她把头转过去,看着远方那轮渐渐变成赤红的夕阳,还有风里飘摇的樱花树,过很久,才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站在舞台上了,本来,我以为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舞台上的。”
马煜瞪大眼看着她,她的皮肤白皙,在夕阳照耀下镀一层暖红光晕。
“马煜,”她这样称呼他,“你曾经有过什么理想吗?”
马煜稍怔,过一会儿说:“我曾经有很多理想,可是后来都出现了这样那样的变故。现在,我只想做好我能做好的事情,别的不愿意想太远。”
桑离轻轻点头,看他一眼。马煜看到她的眼睛像是蒙了雾气,表情却是笑着的:“是啊,如果我能早知道这一点,该多好。”
她自言自语一样:“现在,我也只是想做好我能做好的事而已。”
她不说话了,马煜也不说话,他们就这样并肩坐在夕阳中的樱花林里,春天的暖风熏在身上,挟裹着淡淡樱花香。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煜隐隐听到她低低的声音:“曾经,我想做中国最好的女高音歌唱家,在最好的歌剧院里唱独唱。”
马煜再次怔住了。
桑离也沉默了。
最好的女高音,最好的歌剧院……那光辉夺目的一切好像仍旧盘旋在桑离的脑海,她一闭眼就可以看见乐队盛大的阵容,而自己站在最前面,穿黑色曳地长裙,俯瞰着台下模糊却密集的人群……
桑离闭上眼,努力挡住眼底那些快要肆虐的湿意,一只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裙摆,手心濡湿一片,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然而她明白,那些走远了的,那些看不见的,待她想要抓紧时,已经都来不及了。
留给她的,只是在每个夜晚,用格里格式的忧伤吟唱:我要永远忠诚地等你回来,等待着你回来,若已升天堂,就在天上相见,就在天上相见……
桑离知道,自己的这段青春,就是一阕“别离歌”。
因为,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上起,别离,就是她的生命中,最需要去习惯的一件事。
(B)
桑离出生那天,天空是灰色的。
那是十月里的一个早晨,七点了,天却还是阴着。桑离的爷爷蹲在院子里“嗤啦嗤啦”地擦一口小铝锅,桑离的奶奶一边煮鸡蛋、炖鸡汤一边翘首以盼,同住一个小院的南杨妈妈被这种喧闹的声音吵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到院子里问:“生了没?”
桑奶奶急得跟什么似的,又不好意思表达得太急切,只是抱怨:“还没呢,说是今天生,也不让我去,非得让我在家炖汤。”
南杨妈妈笑:“桑家长孙呢,可得把汤熬好了,到时候小菲奶水才多,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的,您就可着劲儿疼吧!”
这话说得好听,桑爷爷也忍不住呵呵笑了,回头看看南杨妈:“小菲要是有你那么争气就好了!”一边说一边抱怨:“又不是养不起,计划生育个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