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离下意识地仰起头,看着头顶上方的蓝天白云想:妈妈在那里吧?她在看着自己吧?她是不是也很喜欢桑离的歌?如果有一天桑离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唱更好听的歌,妈妈的嘴巴会不会笑歪掉?而自己,会不会得到比眼前更加巨大的幸福?
想到这里,桑离突然高兴起来。她微微笑笑,抬起头,坦然而骄傲地收下所有人艳羡的目光。早晨清爽的风里,她昂首挺胸的样子那么好看: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还有女孩子纤长的脖颈,划出一道多么皎洁温润的弧线!
那天,桑离知道了,从此,她会唱一辈子的歌。
只是,在桑离的回忆中,还有田淼这样一个交集并不多,但却不得不提到的人。
田淼和桑离,大概上辈子就是冤家。
转学后,田淼成为比桑离低一级的同校学生。成绩还不错,也仍然坚持练习钢琴。只是弹奏时她的嘴唇总是紧紧抿着,表情凝重而肃穆。
常青看见了,不止一次地纠正她:“淼淼你要开心一点,这是首很欢快的曲子,所以要高兴地、欢快地、轻松地去演奏。你要把感情注入进去,感情知道吗,你要在演奏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快乐的……”
桑离在一边听着,下意识撇撇嘴:她压根不相信田淼会快乐得起来,因为桑离觉得她是个很计较的人,而这样的人往往都不够快乐。
可是就这么个小动作,还是被田淼看到了。她狠狠瞪桑离一眼,桑离愣一下,回报田淼一个十分大的白眼。
战火酝酿中。
第一次大战开始于十月的某一天。
现在想来那天应该是桑离生日前夕,不过桑离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忌日,所以这么多年来她除了填写各种不得不填的表格,从来不会想起这个日子。
起因很简单,田淼在那天早上,发现自己桌子上的一把剪刀被动过了。
或许因为父母离异的缘故,田淼的危机感始终很强烈。她有浓厚的自我保护意识,对于自己所有权内的一切物品都有着出奇精准的记忆力,哪怕被人挪动了一厘米都能看出来。而那把剪刀偏偏好巧不巧地存在于她视线的正前方:田淼坐在桌前准备写日记的时候,很轻易就发现正前方笔筒里的那把剪刀没有被完全插进笔筒,而这根本不是田淼的习惯,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喜欢将物品归位到近乎原样的女孩子。
她的心里突然就窜起一道莫名的小火焰。
她扭头在屋里搜寻,然后就看见桑离书桌上有八张被剪好的一寸照片。田淼也是突然想起了下周一班里要收每人一张一寸照,几乎再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把剪刀肯定是被桑离拿去用过了!
不过田淼还是本着“负责”的态度又看了看桑离书桌上的笔筒,果然里面是没有剪刀的。
那就说明,桑离只能是用田淼的剪刀剪照片了?
不用多想,罪名已经成立!
于是,那天田淼就很认真地用自己的剪刀剪碎了桑离的照片、放在桌上的本子、刚买回来的《射雕英雄传》的贴纸……
她一边剪一边心里恶狠狠地想:你不是喜欢用我的剪刀吗?我给你用,都给你用,你所有的东西都用这把剪刀剪碎好了!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田淼真是一个偏执的女孩子,在十岁那样的年纪里,孤绝而又冷漠。
可是我们所有人都忘记了,桑离有的苦痛,田淼也有。桑离的妈妈不在了,田淼的爸爸却还在。对桑离而言,她要接受的不过是一个陌生女人和一个陌生女孩子的入侵。可对田淼而言,她要接受的,却是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以及父亲的另娶—或者说,她是入侵者,又要憎恨入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