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辛地处东南,气候温暖,即使冬季,也如北国的春天,夏天则酷热难耐。虽然五神山位于大海中央,热气被海风阻挡,并不会很热,宫殿设计仍然承袭了高辛建筑避暑的特点。
漪清园就是如此,草木繁盛,处处皆水,或瀑布,或小溪,蜿蜒曲折,跌宕起伏,狭窄处不过尺许,宽阔处足可撑船。
阿珩等的时间长了,有些无聊,反正园子内无人,她就沿着溪流缓缓而行。
越往里走,景致越好,溪水两侧,山势时高时低,竹苞松茂,木秀草长,更有三五只仙鹤,踏着溪水觅食,步态飘逸,看到阿珩也不惧怕。
水岸深处,长着一片茂密的竹林,绿竹猗猗,层层如箦,一个白衣男子半倚半靠着半方石壁,沉沉酣睡,脸上搭着一册帛书。在他身前不远的溪水中,四只鸳鸯游来游去,双双对对,悠然自得。
阿珩想回避,已经来不及,男子惊醒,身子动了动,脸上的书卷掉落,露出了面容,五官端雅,气度出尘,隔着幽幽竹影,潋潋光阴,恍若山中人兮。
阿珩看是少昊,不再回避,笑着上前。
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似怨恼被人惊醒了美梦,眉间带着不悦,只是侧脸,和少昊十成十的相像,可阿珩立即明白,不是少昊!少昊喜怒不形于色,绝不可能任性任情到在此等小事上介怀。
听到足音,男子转过了脸,和少昊相似的五官,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男子只有水般的温柔风流,没有少昊山般的刚毅沉肃。
阿珩俯身请安,“父王。”
俊帝看着阿珩,想了一想,才明白她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阿珩不知道俊后打的什么主意,自然不敢乱说话,“儿臣进宫来拜见母后,母后正忙,我看溪边的景色好,就随意走走,不想惊扰了父王,求父王恕罪。”
俊帝道:“景色好?怎么个好法?回答得好,我就不治你的罪,回答得不好,连带着少昊治你们一个不敬的罪。”
阿珩含笑说:“这个园子的名字已经把此地景色的好处全道了出来,风平雨细无皱面,浥浥寒漪清客暑。”
俊帝淡淡道:“园子的名字是我取的,既然你喜欢这里,我就带你四处走走吧。‘风平雨细’看似简单,可真正懂的人没几个,人心总是不愿意在平处看景。”
阿珩随在俊帝身侧,慢步而行,俊帝指着每处的景致细细说给她听,一块石头,几丛秋菊都有来历。阿珩自幼和昌意亲厚,昌意是诗词歌舞、花鸟虫鱼无有不通,连带着阿珩也对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了解颇多,后来又学了《神农本草经》,对花草可谓精通,和俊帝一路谈来,言语切合,令俊帝只觉遇见了知音,心中暗喜。
俊帝突然问:“为什么会病了两百年?”
这个问题,少昊早给了她现成的答案,可此时,面对着这个温和得完全不像个帝王的人,阿珩竟然回答不出来。而沉默的时间越长,阿珩越是不知道如何回答,甚至连少昊准备完美的说辞都无法再用上,阿珩局促不安,紧张得掌心冒汗。
俊帝看她一直没有回答,不但没有介意,反而很是喜欢,微微一笑说:“说来也是可笑,高辛王室注重礼仪,推崇优美雅致的东西,我又是其中的翘楚,从小自负仪容才华,不管是一丛花,还是一个女子,都总是要最美,有时候,连对臣子都会以貌取人,青睐那些容貌出众、言谈雅致的臣子。所有儿子中,少昊和我长得最相像,他又一出生就没了母亲,我心怜惜他,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几乎手把着手教导他一切,可他越长大越陌生,你和他……”俊帝摇摇头,“并不相配。”
阿珩又是惊,又是怕,全身僵硬,冷汗涔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