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份空虚感一直都在那里,但其中有一块浮标,这浮标就是我们的事业、关系、理想、人生哲学或是性爱之类的刺激品。整个社会不但容许这种用来替代根本意义的外在元素,甚至会将它们理想化。即使是我们的爱、才智或身体,都会带给我们一种身份感。
有了这些洞见,我们可能会质疑:"如果这些事都不做了,如果不把自己的价值放在任何事物上,那我还剩下什么?"答案是:从强烈的感官刺激和身份认同所得来的意义,仍然陷在因果律之中,因此并不是最根本的意义。但假如我们说:"等一等,我并不想把生命的意义建筑在我所做的事,人们对我的看法,我对自己的看法,或者我所拥有的技艺之上。"那么剩下的又是什么?人生的意义又能从何处产生呢?
即使是提出这些问题,里面都有惊人的自欺成分。因为追求这些问题的解答,也会被你利用成一种对意义的追寻。一个人可能终生都在追寻意义,但他的追寻并不比对其他角色的追求更真实更根本,因为那也只是另一种身份感罢了。这个世界充斥着真理的追寻者,他们都深深陷在追求智慧、真理或开悟的身份感中。这其实跟追求财富、名望、爱或认可是没有差别的,因为这所有的认同活动都只是为了填满空虚罢了。若是能以最真诚的心来看这整个情况,毫无支撑地认清整个真相,就能给自己一点机会去发现最根本的意义是什么。
抛开虚假人格,只是如实存在着
清晰而真诚地观察自己并非易事,大部分的人甚至不知道困难在哪里;我们的心会以各种方式逃避自己的真相。我和男友分手了,不久之后我开始大吃大喝,再不然就是重拾十年未碰的绘画活动。也许我刚离婚或退休下来,于是我计划花一年的时间去旅游,看看人生还有什么值得追求的东西。这些点子都不错,但背后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我们的心非常善于闪躲那些最深的感觉,因为我们很怕失去那些能够带来意义的镜子。只是如实存在着,会带来一种巨大的恐惧感。我们会害怕自己根本没有一个本体或者不具备任何身份。我们会以为存在的只有一片空虚,而这份恐惧又可能被童年经验所强化,譬如害怕自己与众不同,怕自己跟父母有所不同,然后这份恐惧又会制造出一种自我意识。
孩童在玩耍时是彻底投入的,他们并不想变成什么或达成什么。不论是快乐地活在当下或是为某件事而哭闹,基本上他们都是彻底投入的。逐渐地,孩子会开始想得到某人的回应或关注,想变得乖巧或得到赞许,于是就变得虚假起来。一段时日之后,纯真的本质就不见了。如果你有一个小孩,你会很容易看到这一点。当孩子还小的时候,他们的欲望和真相很容易被察觉,一旦长大之后,他们就变得越来越隐微,越来越懂得掩饰自己的真实感觉和欲望,最后就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当真了,因为对人格的认同已经战胜了一切。一开始孩子似乎都拥有一份重要感,而这并不是一种由头脑设想出来的重要性。孩子的身份感不是奠基于外在事物,孩子是真实的,跟自己是统一的,他们的内心没有什么不和谐。他们通常表里如一,反应和行为都是完整的。他们的本体和人格之间并没有区隔,但是长大之后,这份统一性就不见了。我们已经忘了自己就是这样长大的。我们早已学会掩饰自己,让人不易察觉我们的真相。
是什么造成了这种改变?某个曾经存在过的东西消失了,而另一个虚假的东西取代了它的地位,这便是我们所谓的"虚假人格"。深入地探索内心的活动,你会发现你所认为的自己并不是真实的。你会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重要性,只是一个空洞的躯壳。人格的核心可能被感受成干枯而空洞的外壳。一旦穿透人格的外壳而察觉里面的空寂,就会有毫无意义、毫无价值、毫无重要性的感觉。
我们通常无法直接感受到这份空虚,但深入去面对这种情况时,就会产生一种空洞感。当人们觉知到这份空洞感时,可能会质疑:"我为什么要活着?"一切东西都变得毫无意义,了无生趣,即使外面下雪了你也无法欣赏。一个一无所有的躯壳,如何能欣赏雪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