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女人。
晓杰来这儿并不是为了唱歌,她也不只是周六才会出现。从生病起她把每天早晨的时间留给了自己,呼吸新鲜空气,练功,采阳。所谓采阳就是晒太阳,我第一次从她那了解到,晒太阳也是有讲究的,要拣旭日东升时的阳光来晒,正午过后阴气就起了。此说源自中医养生,我还没有弄明白其中道理。
天天采阳的晓杰脸膛黑亮,一派健康,最初我还不太了解她的病情,只是听见唱歌的姐妹们和晓杰一起探讨治疗和养生方法,晓杰像个老师一样娓娓道来,很专业的样子。同时她还会带些小册子发给大家,每个人都如获至宝地捧在手里。
大家知道我要找拍摄对象,便给我讲起晓杰的故事。
2000年,罗晓杰36岁,乳腺癌走进了她的生活。手术切掉了左侧乳房,患病后两次肝转移,奇迹生还。晓杰患病前在北京某旅游公司工作,毕业于南开大学旅游系的她,对自己的事业无比钟爱,同时她还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然而所有的一切都从36岁开始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罗:手术以前考虑切还是不切,我觉得女人切了以后就不完美了,就不好看了,也做过思想斗争。当时手术已经发现比较大了,那大夫就说你切了。在手术台上,你就只有让大夫去决定。切完以后那种形态对自己打击很大,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阴影。我不能再想我如果有的话,只能想现在已经没了,我没了要如何面对生活。我爱人比较理解,他说不要考虑那么多,他说这个不重要,对家里来说不重要,只要你活着就行。
接受乳房的失去是一个痛苦而漫长的历程,而接受健康的失去对工作着的女人来说同样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但是晓杰在患病的最初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手术和化疗之后,她像以往一样继续着自己热爱的工作,追求着自己想要的所有,把疾病当过去式在记忆中删除了。
晓杰认为她没有调理好自己的情绪,放不下追求名利的世俗观念,最终导致了手术两年半后的肝转移。
罗:肝转移很厉害,肝是人身体的最大的脏器,如果肝转移可能没多长时间人就会过去了。第一次查出肝转移我都没哭,但是第二次肝转移我在单位哇哇大哭,单位同事都吓坏了。两次的话你就不知道你会不会再走过来,再挺过来,我就觉得前途一片渺茫,眼前一片黑,黑得都不知道前面该怎么走。那时是最痛苦的。
乳腺癌的复发和转移是患者们最不愿发生的事情,它意味着我们的生命距离死亡越来越近。晓杰开始与丈夫商量着准备后事。
罗:就觉得我不行了,好像明天自己就不行了,要打理后事了。我当时跟丈夫说我去照遗像去,他说行没问题。因为他也可能觉得肝转移对生命挺有影响的,所以他就陪我去了,我们一家三口一起。
在罗晓杰为自己准备后事的这一年,正是她和丈夫相爱十五年的日子,尽管照片上的晓杰正在痛苦的化疗期,但是脸上仍然荡漾着幸福的笑容,洁白的婚纱和身边扶携着的父子,让她看起来一如健康女子,幸福安祥。我不能了解晓杰当时拍摄照片时的心情,一个料定自己来日无多的女人微笑着的脸庞和在那一刻她真实的内心有着怎样的冲突和交合。
罗:两个人感情非常好,我觉得这是我的不甘心,挺优秀的男人,我死了以后让给别人,不甘心。这一点支撑着我,我必须得战胜这个疾病,我一定要为这个家活着。当初我们结婚的时候,就是想白头到老,想相携走完一生,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俩老说少年夫妻老来伴,结果一下遇到了这种情况。我所以拍这个照片,是想留给我丈夫。如果我走之后新太太来了,看到这个婚纱照,让她知道我们从前的家是很幸福的。我还跟老公说过,我死了以后,比方说我40多岁走了,他70、80走,我要跟他埋葬在一起。我告诉儿子:我死了,等你爸没了的时候,你就把我们俩合在一起。我们不能同生,但死要同穴。
晓杰的丈夫是唐山大地震的幸存者,死里逃生的传奇经历让他对生死有深刻的认识,当妻子陷入困境的时候,丈夫的爱给了她最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