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着去了解彼此形态的差异,能够避免彼此的困惑不解与指责。一旦相互了解,这个世界将更为亲切而熟悉。
多年以前我曾经和一位男子结婚,在那几年的婚姻生活里,他总是这么对我吼着:"我没有授权给你这样提高嗓门对我说话。弄清楚!你是个女人,而我是个男人。"他的话令人感到沮丧,我觉得这一切真是不公平。然而在不平的情绪下,我却能够理解他为什么如此待我。我将他的态度归因于他的成长背景,他生长于另一个国度,那儿的人们根深蒂固地认为男女之间是不平等的。
如今我嫁给了另一个人,他是我的丈夫、伙伴,同时也是朋友。我们来自相同的背景,拥有共同的价值观以及兴趣。我能够自在地与他畅谈每一件事,并且获得他的了解,这样的交流像是喜悦之泉,不断地丰盈我们的生活。然而,我们却也有歧异之处,他对事情的看法常与我相左,他的行为也常与我的期望相悖,于是我开始觉得自己并不了解他。
这时候我开始着手写这本书,而我们工作的地点在不同的城市。人们总是充满同情地说:"这样的生活一定很糟,你怎么能够忍受?"我总是接受别人的关心,并且告诉对方:"我们经常搭飞机往返相聚。"有时候甚至会自我解嘲地说:"最麻烦的是行李总是开开关关的!"但是我丈夫的反应却迥然不同,他对人们的话感到愤怒。他防卫性地粉饰所有不方便之处:"在学期中,我们每个月有四个周末在一起,此外一年中总有许多较长的假日,甚至在暑假时我们有四个月的时间可以相聚。而在这些相聚的日子里,我们很幸运地可以避免平时工作的干扰。"有一回我听见他不断地向一位对我们状况表示疑惑的人强调,我们较其他夫妻更为幸运,因为根据研究,许多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夫妻,在一个星期中,花不到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和对方谈话,以此推论我们分隔两地是件好事。
我并不反对他的反应方式(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是我仍感到惊讶。他解释道,在人们关心的话语中,他察觉到一丝轻侮的讯息,他觉得那些人话里真正的意思其实是这样的:"你们并未享有真正的婚姻生活,你们选错了职业而导致这种不幸的结果。我同情你们,并且庆幸自己能够避免这样的不幸。"他觉得说这话的人正扬扬自得地炫耀自己的幸运。经他这番解释,我在理智上的确已经能够了解他,但是仍不免觉得他的反应有点怪异,他对人性的基本假设似乎是负面的,然而我却不是如此。
当我完成关于本书的研究之后,我终于真正了解了他的行为动机,我的丈夫就像其他男人一般,他们把世界视为一个阶层化的社会,每个人或高或低地都有属于自己的位阶。在这样的世界里,人际间的谈话就像一场谈判,人们努力在谈话中占上风,并且必须保护自己以免他人将自己推挤下去。因此生活就像战场,人们必须挣扎、奋斗以维护独立与尊严,并且避免失败。
而我对世界的看法就像其他女子一般:世界像一个相互连接的网络,每一个人都在这个网络中。在这样的世界里,人际间的谈话目的在于促进彼此的亲近,人们付出并寻求他人的肯定与支持,并达到和谐一致。人们保护自己以免被他人推开。因此生活就像一个群集的社会,人们必须努力去维护人际间的亲密,以及避免孤独。这样的世界看似也有阶层存在,但阶层主要由友谊来决定,而不是权力或者成就。
其实女人们也会关心成就、地位并且避免失败,但这并非是她们时时刻刻所注意的焦点,甚至她们会在人际情感的乔装下去追求成就。而男人们当然也在意自己与他人的情感并且逃避孤独,但相同的,他们并不会把焦点放在这些目标上,甚至当他们追求人际情感时,会以一种对抗的态度加以掩饰。
从以上的观点出发讨论男女之间的差异,我的先生指出我所疏忽的一个重点:只有在面对一个具有阶层意识的人时,他才会表现出我所描述的那种防卫性的态度。而这个时候,通常我也会因对方对我们婚姻的询问或关心感到不舒服。我回忆起有一回,有位男士双眼中潜藏恶意地问我:"你如何维持这鞭长莫及的罗曼史呢?"当时我深深地感到被冒犯了。另外一回,我几乎被一位女士所激怒。她在一个舞台剧的休息时间偶然地认识了我们,谈话间发现我们的婚姻状况,于是她开始不厌其烦、巨细靡遗地询问一切……在以上这两个例子中,我并没有被推落的感觉,而是觉得自己被侵犯了。当我的丈夫被对方居高临下的姿态所触怒时,我所感受到的是人际亲密关系的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