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亲爱的老师们

请让我慢慢长大 作者:吴蓓


我在爱默生学院曾和一位老师讨论东西方的文化,我总是说西方如何,这位老师提议最好别笼统地说西方,我们是面对面的个人交谈。我当时很不服气,我们受到那么多的西方影响,在讨论东西方问题时,我不用“西方”这个词,我用什么来描述?这次在瑞典,我想到了这位老师的话,当我们面对面,生命和生命在交流时,东西方的区别不重要了,种族、文化的差异消失了,留在心底的是每个人的音容笑貌,每个人传递出来的友好善良。

佩葛是爱迪特幼儿园的老师,62岁了,40多岁时才决定从事幼儿教育,刚开始觉得所有的孩子都一个样子,班级闹哄哄的,经过一段时间后,才感觉到每个孩子的不同。她每天在班级建立一点点秩序,她说特别重要的是老师心里要明白什么是正确的,既然这么做对孩子有益,就应该坚持下去。刚来园的攻击性强的孩子,佩葛就让他坐在老师身边,看别的孩子怎么玩。时间长了,班级秩序就像花开了一样有序、美丽。她每天往返幼儿园的路上需要四个多小时的时间。她教我怎么用毛线织小猫,还利用休息时间专门为我画了马的裁剪图。

安娜斯蒂娜邀请我们到中国餐馆吃饭,她知道中国人吃不惯瑞典饭菜。她坐在我们的对面,高兴得一遍遍地说:“我和中国人一起吃饭!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瑞典冬天漫长,阳光严重不足,在安娜斯蒂娜的心目中,只要是从国外来的人,都能带来些许温暖。她赞成瑞典政府收留大量的非洲难民,这不仅是在帮助别人,也是瑞典人心灵的需要。她的哥哥是位渔民,这次她来不及带我去看她的哥哥下海了。

有一天下班后,安娜斯蒂娜带我们参观博物馆,等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只剩下20分钟就要关门了,票价大约是70克朗,我心想别看了,话还没有说出口,安娜斯蒂娜就买好了票。虽然时间短暂,我们还是目睹了博物馆珍藏的部分传统手工艺品。

若妮特是位犹太人,她的父亲家族,除了父亲和她的哥哥外,全部死于纳粹的集中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当若妮特在叙述往事时,我仍然感觉到无论德国人如何忏悔赔偿,犹太人承受的心灵痛苦是永恒的,无法抚平的。在犹太人的教堂外面,若妮特指给我看墙上密密麻麻的死于集中营的犹太人的名字。“不要忘记我们!”留在集中营墙上的这句话时刻提醒后人们,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人类悲剧!

在瑞典华德福幼儿教师会议上,我站在众人面前,平生第一次用英文演讲,旁边还有一位翻译,把我的英文翻译成瑞典语。短短半小时的发言,赢得了掌声和多次笑声。过后,好多位老师主动和我说话,鼓励我坚持下去,祝愿中国的华德福教育蒸蒸日上。我想念在瑞典遇到的每一个人,他们如此坦诚,如此热情,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我和他们原本素不相识,也许真的是前世结下的因缘。

这次瑞典之行,是爱迪特的幼儿园支付我的往返机票,她个人提供了免费食宿和交通。爱迪特幼儿园的老师柏琳达,还把她小时候妈妈送给她的娃娃送给了我,这个娃娃伴随她已经40多年了,她的女儿也抱过这个娃娃,现在娃娃躺在我的怀里,觉得沉甸甸的,怎样才能不辜负这份深厚的友谊和期待?

随着冬天的来临,天亮的时间越来越短,爱迪特和其他老师几次提到,外面的世界越黑暗,我们内心的世界越要有光明,在冬天的节日庆典中,要体现出这种精神的含义。我觉得这个想法太好了,怎么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就没有听说呢?想来想去,在中国文化里,好像没有黑暗和光明的对比,没有清晰的二元对立的思维。我们有阴和阳,但阴中有阳,阳中有阴,而且阴和阳不是固定的,而是相对的,可以转化的。华德福教育毕竟从西方的土壤里生长出来,怎么适应中国的传统文化,还需要我们中国人自己去探索。

当我们回国时,要带的东西远远超出航空公司的规定,绝大部分来自爱迪特老师的赠送。爱迪特是跟我们一起回中国的,由于长时间的飞行,她的双腿肿了十天。

回想我在瑞典遇到的这群华德福老师,他们每个人都是那么个性鲜明,不屈服于任何权威和压力,彰显出自己独特的生命光彩,他们每个人都是那么和蔼亲切,竭尽所能地帮助我们。这也是华德福教育的终极理想——发挥个人的潜能,成为独立思考的自由人,同时担当对他人和社会的责任,并充满爱心。

我满载着瑞典老师们的深情厚谊在北京重新开始华德福教育,愿我对他们的思念化做前行的力量。

2007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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