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制作成一台加密机。非常简单和初步的,可是的确能够工作,能够把任意的英语报文消息,通过简单的密码替换,转变成没有任何意思的乱码。另外又制作了一台功能相反的机器——在不知道替换规则的条件下,把加密的报文消息转换成意思明确的明文——这比前一项工作更难。你可以让机器运行所有可能的替换(A代表B,A代表C,A代表D……),或者你还可以记住某些英文字母比其它的一些字母使用的频率更高。关于字母使用频率的概念,你可以到附近小印刷作坊,看一看容纳某个字母铅字盒的大小。在印刷所干活的小伙子,或许会告诉你,在英语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十二个字母,依次为“ETAOIN SHRDLU”,相当合乎实际。在对一篇长的报文消息解码时,其中最常见的字母有可能就代表E。她发现,某些辅音字母时常一起出现;而元音字母则或多或少呈现随机分布。在英语中最常见的三个字母的字就是“the”。如果在一个字中间,有一个字母处于一个T和一个E之间,几乎可以肯定,就是H。如果不是,多半是R或一个元音字母。她还推导出一些其它的规则,花费很长的时间计算各种不同的中学课本中字母出现的频率,后来她才知道,其实这些频率表早已经有人编辑过,并已公开出版。她的解码机只不过供她自己欣赏和消遣,并没有使用它在朋友们之间传递秘密消息。她摸不准自己这些电子学和密码学的兴趣,究竟能向谁安全可靠地倾诉;男孩子成天紧张不安、吵吵闹闹、心浮气躁,女孩子把她视为另类或异人。
美国士兵在一个名叫越南的遥远地方打仗。好像是每个月都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从大街上或农场里被征集走,打起背包,奔赴越南。她对战争的起源了解得越多,听到国家领导人发表的公告和声明越多,越是激起她的义愤。她暗自在想,总统和国会就是在说谎和屠杀,而几乎所有的其他人都沉默不语加以默认。事实上,她的继父抱定官方的立场,认定履行条约义务、多米诺效应,还有赤裸裸的共产主义侵略等等,这只能更加坚定了她自己的信念。爱丽开始参加大学校园附近的会议和集会。她遇到的这些人,比她那些窝窝囊囊、不死不活的高中同学,好像更为活泼明快、更为友好平易、更为生气勃勃。起初,约翰·斯铎顿告诫她小心谨慎,随后禁止她花费时间与大学生往来。斯铎顿说,那些大学生不会尊重她。他们只是利用她。他还认为,爱丽装做成熟和干练的样子,可是她达不到那种程度,而且永远也达不到。她的衣着打扮一副颓废堕落的样子。工兵劳动服并不适合于一个女孩,是一种拙劣的模仿,是一种伪善的张扬,这是那些声言反对美国干涉东南亚的人的装束。
除了对爱丽道貌岸然的规劝和训诫以外,斯铎顿与爱丽之间并无其它的“战事”,她母亲对这些争论几乎从不介入。她只是私下里恳求爱丽服从她的继父,要表现得“和善,有教养”。现在爱丽甚至怀疑斯铎顿和她母亲结婚只是为了获得父亲的人寿保险——不然,还会为了什么?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爱她的迹象——而且他自己本人也并没有做出示范“和善,有教养”是什么样子。有一天,在一场激烈争论中,完全是为了让他们面子上过得去,她母亲要求爱丽做一件事:参加阅读圣经的读经班。可是她父亲在活着的时候,就是一个对各种非自然教的天启教教派持怀疑论调的人,那时候从来也没有谈到过要求她参加读经班。她母亲怎么就会嫁给了斯铎顿?这个问题千百次地从她心中涌出。她母亲继续跟她说,参加读经班,能够潜移默化地培养传统的美德;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能让斯铎顿看到,爱丽愿意做出某种和解。出于对母亲的关爱和怜悯,她默认了。
在整个学年里,每到礼拜天,爱丽几乎都去参加附近教堂的一个定期的小组讨论班。这属于很正宗的耶稣教教派之一,没有沾染扰乱社会治安的福音传道狂的习气。参加讨论班的只有很少几个是中学生,有一些成年人,主要的都是中年妇女。宣讲师是教堂首席牧师(教长)的夫人。爱丽过去从来没有认真地读过圣经,倾向于认同她父亲刻薄的评价,说圣经是“一半凌乱蛮荒历史,一半幼稚童话传说”。所以在进班的前一个周末,她通读了被认为是旧约全书中的各个重要部分,试图获得不带偏见的认识。她一下子就看出来,在《创世纪》的前两章里,关于创造世界,存在着两个不同而且矛盾的叙事。她看不出来,在太阳被造出来以前的几天,怎么会存在光,她看不出来该隐的妻子到底是谁。她读到了很多的叙事,有关罗得(《创世纪》第19章)和她的女儿,有关亚伯拉罕和撒拉(《创世纪》第12章,原名亚伯兰和撒莱)在埃及,有关底拿(《创世纪》第34章)的婚事引发的杀戮,有关双胞胎弟弟雅各和哥哥以扫(《创世纪》第25~36章),令她震惊。她得知现实世界中存在懦弱——儿子们可能欺骗年老体弱的父亲(《创世纪》第27章),一个男人可能胆小懦弱地默许国王对他妻子的引诱(《创世纪》第12章),甚至于怂恿强奸他的女儿(《创世纪》第19章)。可是在这本神圣的经典里,竟然看不到有哪一句话抗议和反对这种暴行。相反,好像是这种罪行获得批准,甚至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