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刚才那两个人吗?”她没有回答。我再问:“你要躲避他们吗?”她点一点头。
于是我悄悄走到门边,透过防盗眼偷偷看那两个男人是否还在门外。很难确定他们已经真的离开,他们很可能就躲在门边等房子的主人回来,甚至正在监听屋子里的一举一动。我仿似给一只打瞌睡的老虎扣上颈链般小心翼翼把防盗链扣好,又蹑手蹑脚走回小女孩身边,为了离门口远一点,我把她带到衣柜旁。
“你害怕吗?”我问。她摇摇头。
我吐了一个很长很长的 “唉”字。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我要怎样做的思绪更混乱无主,一边看着小女孩,一边苦思,脑里竟然响起了Guns N’ Roses的Sweet Child O’ Mine:
Where do we go我们何去何从Where do we go now我们现在何去何从?
在以后很长的日子里,每一次站在生命的十字路口上茫然不知前路去向,我的脑里都不期然响起Axl Rose(阿克索尔罗斯)反复在叫喊的这段。但是天啊!在这个当下,这节骨眼儿,我想得出来的,竟然只有这段歌?
一个理智的声音划破了这近乎谐谑的脑内配乐:“这一切说到底与我无关啊。”忘记了在哪里读过一段话,意思大概是:很多时候,人的最坏念头之一是自以为可以随意介入他人的生命,自以为可以令他人的生命变得更好,而事实往往是令事情变得更糟糕。
可是现在肯定不可能立即一走了之,起码要等她回来。我想到应该给她打个电话,于是急忙翻出电话,可是拨号后,只像把一粒小石抛下饥饿的无底古井,毫无回音,连打不通的讯号音也没有,试了几次,只有放弃。现在除了待在这里等她回来,已经别无选择,我感觉就像困在一个荒谬的梦里那样。
“你和妈妈一起住在这里吗?”其实人家的事我不应该多问。智慧之声一直提醒我这与我无关。我只要等她回来便可以离开。问题是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而且万一那两个男人回头,我应否让他们进来带走她?想到这里,我觉得要搞清楚最起码的事实。
小女孩还是没有回答,还是一样的灼人目光。
“那么你的爸爸在哪儿?”还是沉默。
“你叫什么名字?”她只是摇摇头,一样的沉默。她意思是像岩井俊二电影《燕尾蝶》的女孩一样没有名字,还是她根本不会说话?一股怜悯打从我的心往喉头涌上来,像一朵花在我的心窝幽幽绽放。不管怎样,也是挺可怜的小女孩。那个不知是否她妈妈的女人是逼不得已,还是不负责任得竟然可以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要躲在衣柜里,像犹太女孩逃避纳粹军那样,而且她还可能是哑巴。
糟糕,再想深一层,那女的会不会是人口贩子?甚至和那两个男人本来就是蛇鼠一窝,因为利益反目?我应不应该报警?但是看眼前的她又不像一个被拐带的女孩。哎哟,想到越来越多的可能性,我的头快要炸开了。
我的脑袋被混沌的思绪缠得越来越紧时,她像小猫般柔软的小手突然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一边,再用双手用力把我的手向下拉,意思是叫我坐下。于是我坐在地上。然后她跑到衣柜旁边从一个杂物柜里拿出一堆玩具,捧满双手走回我的前面坐下。
玩具包括一部奔驰牌轿车模型和几个玩具娃娃。最大的一个我认得是Peko,是日本不二家牛奶糖的代言形象。她形象鲜明:舌头上翘舔着嘴角,穿着工人牛仔裤。这个城市的玩具收藏家称她 “牛奶妹”。此外还有一个类似Barbie娃娃,总之是金发碧眼、身材夸张不合比例、毒害小女孩心灵向她们自小洗脑灌输这才是美的标准,好令她们长大后自惭形秽不断消费来掩盖自卑的那种玩偶。还有一个是NBA篮球员Kobe Bryan(科比?布莱恩特)的figure,记得是由一位才华横溢的本地年青玩具设计家设计的。此外还有一个细小的男婴孩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