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消遣娱乐的诱惑

活着,为了什么? 作者:(法)以马内利修女


事实上,在感官的消遣娱乐、外貌装扮和欢乐之后,紧跟而来的是逃遁到行动主义之中。有什么东西比“刺激”更可以强烈对比出帕斯卡所说的“安宁”呢?接连不断的计划和事业的漩涡会让人产生生命的幻觉。在开罗穷人那儿,我投入许许多多的工作,甚至连祷告的时间都没有。幸亏老阿德里提醒了我,让我意识到自己正试图解决“所有的”问题。我想起伊斯坦布尔的上级艾尔薇拉修女给我的警告:“千万别让自己掉入行动主义之中!”而我却很容易为行动主义所掳获。行动本身使我感动。行动,就是存在,就是定出自我的局限,将虚无填满、麻痹,再也不去面对它。行动的规模和强度给人一种有力量的感觉,觉得自己就像印度神像一样,拥有许多手臂可以战斗。我们以为能够解决所有问题,回应所有的呼救,我们感觉自己像是生命的创造者,能够让人重新站起来,让死亡不再来临!我想要改变地球,就像一位改革世界的神祇一样。然而,这不过是个圈套,很快地,出现在我眼前的只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幻想破灭。突然之间,我们发现所有行动的总和永远无法让苦难从地球上消失,行动触及的永远只是一小部分的人类。这个醒悟虽然苦涩,却是必需,它指出了事实。行动是正当而且良善的,但能了解行动的局限,接受自己不过是人、是有限的,也不坏。那追求完美主义、那不断追逐成绩、效率竞赛的恶性循环被打破了,才有可能产生平衡、从容,放弃理想性的行动。为了表达这样一个平衡点,我将古罗马哲学家、皇帝奥勒利乌斯的话变成我的祷告辞:

神啊,请赐予我安详和从容来接受我所不能做的事,

赐予我力量来完成我所能做的事,

赐予我智慧来分辨这两者。

再进一步深入思考时,我在这个难以遏制的知识欲念、多年来占据我的知性渴望中,看到第三种形式的消遣。我完全没料到自己试图要忘记,忘记我在追求信仰与理智之间的和解共存时,遇到的苦恼和自身的无能为力。当人一再追求提升知识时,会无意识地磨灭掉那些烦扰生存的真正问题。因为面对善恶、生死等根本问题,智识没有提供任何决定性的答案。人透过知性消遣所逃避的那个空虚,其实就是人在寻找解答过程中,一再被迫面对的人本体上的彻底无能。人永远无法知道为什么会来到世间,为什么会受苦,既然终有一日注定要消失,为什么还要活着?因此,人寻求自我陶醉:人在科学或哲学的知识建构上不断前进,同时也创造了一个让焦虑获得平息、让我们相信终有一日会达到真理的世界。当我们纵身跃入这个在世界之外的世界时,我们沉溺其中,在里头翻搅打滚。这个知识的建构虽然本质上是虚幻不实的,但却仍令人快慰,人们可以终其一生感到满足。我们害怕睁开眼睛,去正视那深奥难测、沉重逼人的事实。我们就像一群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宁愿活在想象力虚构出来的世界里。

这便是我们的真实情况,是它使得我们既不可能确切有知,也不可能绝对无知。我们航行在辽阔无垠的区域,永远不定地漂流,从一头被推到另一头。我们想抓住某一点把自己固定下来,它却荡漾着离开了我们。如果我们追寻它,它就会躲开我们的掌握,滑开我们而进入一场永恒的逃遁……因此,就让我们别再追逐什么确实性和固定性吧。我们的理性总是为表象的变化无常所欺骗,并没有任何东西能把包含有限和避开有限的这两种无限之间的有限固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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