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晴啊,他的女儿,怎么能这么狠心地自杀呢?她死了,她的父母该怎么活下去呢?如果可以,他宁愿自杀的人是他自己啊!
幸亏只是短短的十几分钟,也幸亏是摆在床头的水果刀钝钝的并不锋利,只是划破了手腕处的表层皮肤……
苏亦晴的脸成了一张白纸,人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像一团海藻。一只胳膊露在外面,缠着厚厚的纱布。像是一幅后现代主义的画,突兀、颓唐,弥漫着阴郁。
何维沉着脸坐在苏亦晴的床前,手握着苏亦晴的一只手。床的另一侧只露出两眼的小护士在给苏亦晴量血压。
吴建芳踉踉跄跄扑到苏亦晴的床边,“小晴,你这是不原谅爸、妈啊,你这样走了,你叫你爸你妈该怎么活啊?都怪我,都怪我,你还没回来,急火火地找什么鸡精啊!”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如果能有一只伸进时光隧道里的大手,能把翔翔抓回到看云前的一刻钟,吴建芳会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再不松手。只可惜,时光是最可恶的顽童。它跳到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它恶作剧之后悲痛欲绝的人们。
苏之简扶住墙,终于还是没挺住,硕大的身体山一样倒了下去。病房里一片惊呼,苏亦晴睁开眼,眼泪滚了出来:“爸——爸——”
何维跟苏亦朗把苏之简抬上病床,推出去。迎面闯来两个人,女的操着正宗东北话说:“你们苏家这是干啥啊,这一出一出的,想整死我儿子是咋的?我孙子没了,我们何家人屁都没放一个,你们又是自杀又是躺倒的,我们何家欠你们家啥玩意儿啊?”
是何维的父母。何维的父亲何国强老实巴交,拉了拉妻子马云凤的衣袖,马云凤一把甩开他的手:“拽我干啥?再不说,再不说我儿子都憋屈死了!”
“妈!”何维拉长声喊了一句。马云凤住了嘴。她心疼儿子,儿子遭了这么大的难,自己也是万箭穿心。
更何况,在家里,马云凤是说一不二的。可自从儿子上了大学,进了城,心里总有些怵这个二儿子的。二儿子不让她说,马云凤便收住了嘴里一火车的话,气哼哼地扭了半边身子立在医院的走廊里。
04
接到何维来的电话时,正是傍晚。不忙时,玉山村的晚饭吃得早。
吃过晚饭,何国强背着手去村口跟人闲聊,马云凤正在家里的炕上摆小牌。她一连问了两遍:“你说啥玩意儿?你再说一遍?”
听着儿子抖着哭音把翔翔出事的消息说了一遍,扣上电话,马云凤从炕上往下爬,腿软,心跳,连鞋都找不着了。一路不知道跌了几个跟头,骂了几百遍何国强,才在村口的小卖部前找到何国强,只说一句:“咱大孙子没了。”就铺天盖地地一屁股坐在土路上开号。
任是何国强脾气再好,也不能听老婆子说这种话,他冲上来吼:“哭啥,到底咋地啦?”
马云凤只得收住哭声,把何维电话里的话一五一十说给何国强听。何国强没哭,转身进了小卖部。不一会儿,里面出来个睡眼蒙眬的年轻人,开了自家院子里上货的面包车。何国强拉着马云凤说:“赶紧回家收拾一下,这就走!”
马云凤回家换衣服,何国强又拐回小卖部借上了三千块钱。再拐到村东头大儿子家,叫上他们。何安正在一边洗脚一边看《潜伏》,小敏坐在沙发上刺着十字绣。村里这阵姑娘媳妇都兴弄这洋玩意儿。
何国强喊了一嗓子:“麻溜儿地,进城,老二家出事了,孩子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