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映洁是个安静的人,她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有些人、有些事,她不确定,也不愿去证实,她宁愿永远把它放在心里,像水中的花,淡而无味的,若有若无的,悄然绽放、凋零,直到离去……
她从不认为那些饱含非议的目光中还不乏羡慕、嫉妒的成分,那点微不足道的虚荣绝不可能抵抗她现在所遭遇的慌乱与不安,她更不能忘记,自己已是一个四岁孩子的母亲。
“妈妈,这是看门的爷爷给我的。”摊开手心,一个大白兔奶糖在孩子小小的掌心里。
“他为什么给你糖?”
“他不开心,我说了句话,他就开心了。”
“……他为什么不开心?”
“他说自己老了,头发白了,不好看了。”
“那你说了什么?”
“我说,好看,小狗头发就是白的。”
停顿了几秒,她终于笑了。这就是她的儿子康韫南,自从有了他,那就是她生活里的全部乐趣。
幼儿园的走廊里,有个奶奶领着小孙子正指着墙板上配着插图的食谱逐个证实,这个吃没吃,那个吃没吃……
她牵着儿子的手出了大门,傍晚忽然下起了小雨,十字路口正好亮起了绿灯,车子并排停着,数字计时显示还剩下十一秒,许映洁握紧了南南的手,加快了脚步,要赶在信号灯之前过去:“南南快点。”“妈妈快跑!”
雨越下越大,她不得不拉着儿子避到最近的一家酒店的房檐下,那里已三三两两地站了些行人。她蹲下来,给儿子的衣服重新裹了裹拉上拉锁,这才站起身捋了捋额前湿淋淋的头发,人越聚越多,酒店的保安时不时地过来维护下秩序,好像这些人站得很不是地方。
这是两个世界。隔着一层玻璃,能将室内耀眼的奢华尽收眼底,里面的人穿着体面,谈笑风生,也许室内很热,他们都穿得很少,有的人还松开了衬衫领口的扣子。桌子上那丰盛诱人的美食,更像一个个琳琅满目的装饰品,泛着五颜六色的光,南南显然已被牢牢地吸引,也许他还意识不到,可这样的眼神已经让她无法承载。她想轻轻地转过儿子的头,他固执着不动,等她稍稍用力时,儿子便用手指着窗前,脆生生地接道:“妈妈,那是爸爸。”
她愣了一下,顺着他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坐在红光满面的一干人中间的一个戴着眼镜,面相很斯文的年轻男人,那的确是她的丈夫康文彬。在他旁边,还坐着一个端庄的中年美妇,正欲将酒杯举到面前,康文彬忙起身站起,谦卑的、讨好的,甚至是带着故意的诚惶诚恐……这时,他的脸上僵住了,显然看到玻璃窗外的他们,可这“珍贵”的表情也只是停了一两秒,接着便置若罔闻了,酒杯照常地碰撞,惹来频频笑声……
她快速把头转了过来。
她一直不知道,到底得过多久,才能真正地学会习惯,习惯埋藏自己的喜怒哀乐,习惯无欲无求地生活,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
南南,我们走吧。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拉着儿子的手跑进了雨中……
五年前那个男人曾经拉着她的手说,映洁,相信我,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我们很快就能把失去的全部拿回来。那时的他自信、肯定、豪情壮志。于是他辞去了工作,他们卖了房子及所有值钱的家当,倾其所有。可是五年过去了,即便生活没有一点点的起色,即便他们仍然挤在租来的不足六十平的旧房子里,即便她不去抱怨经济的拮据,他也不会再意气风发地牵着她的手信誓旦旦地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