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与灵性的对话
由于作者独特的背景,他的写作跨越了传统心理学的藩篱,在心理治疗中引入大量的精神修持元素。他喜欢称自己从事的是“灵性情境中的心理学工作”(psychological work in a spiritual context)或者“心理/灵性工作”(psychospiritual work)。究竟什么是心理/灵性的角度呢?多年临床经验使作者发现,心理工作可以处理心理损伤的部分;灵性工作则可在深层本质上开发我们天性中无穷的资源,使我们活得更海阔天空。以夫妻咨商为例,他认为典型的美国式思考是找出问题,寻求解决,然后期待相安无事;有些问题固不妨这样解决,但若一味侧重“解决问题”,恐怕难免错失检视内心更深处的契机。我们尽可以贴上心理学膏药来解决病症,但如果不能探明并解决深层的病因,难保症候将来不会以另一种面目浮现出来。他的信念是,人我关系中的每个问题都是一个症状,显示你与内心更上游的源头的失联;每个心理困境也都是一个转机,助我们溯向心灵更深处;而许多用功修行的人士,在心理上其实仍是一名负伤者,因此他得出“觉醒需要伴随心理学,正如心理学需要伴随觉醒”的结论。实际上,西方心理学界很早就注意到东方的心灵修持,20世纪初期,弗罗姆(Erick Fromm)便走入哲学、宗教乃至神秘主义寻求证悟者,沃茨、瓦雷拉(Francisco J. Varela)以及卡巴特-津恩(John Kabat-Zinn)等学者,探索此一议题也都成绩斐然。
幽闭的无爱之所
矢志追求完美之爱的人们,不免要问:“我是不是在追寻不可能?”作者在书中道出如何化不可能为可能,同时彰显心理层面与灵性层面相互呼应之必要。
由于我们生命中的第一份爱的经验多来自他人,我们很自然以为爱来自人我关系,这使我们渴求别人的认同,以跻身于爱。一旦这份关系低于期望值,失望会导致我们认为自己是因为不够可爱才得不到爱和尊重。这种“无爱感”(mood of unlove)是心的创伤:与其为跛脚的自我形象而自责,不如设定出一个“可恶之人”,罗织对方的错处——“都是你害我……”将自己化为受害者,以寻求安慰与满足。自杀炸弹客的行为令人震惊;然而另一种无声无息而威力更为惊人的恐怖袭击更叫人战栗,那就是“无爱感”的引信,自我们内心一路延烧,烧出种种情绪性攻击,甚至烧出情绪自杀炸弹客。
爱的相对论与绝对论
无爱感因曲解爱与被爱而来。我们最熟悉的人对人的爱其实只是相对层面的爱,相对意味着一切随条件状况而变化。我们每一个人有不同的身体、背景、个性、价值、观点、需要,也用独特的方式来对待生命,因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可避免将一直是二元、对立、不连续、不稳定的。然而进入生命的最深层,我们可以如实承认并接纳一切,毫无保留、要求、批判或操控,率直地面对自己的生命经验,也因此而有一颗开放而觉醒的心。这里没有你我的相对,任何时刻,都可能与任何生命——情人、孩子、朋友、在路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甚至动物——灵犀相通而流露温暖和开放。这种生命对生命的爱是绝对的、不设限的、无条件的爱,当绝对之爱在体内滚滚流动,我们看到生命有其基本的尊严和神圣,并不需要仰仗外界的认可,于是再不会为饥渴(爱的来临)和恐惧(爱的远去)所苦。在生命深刻的和谐中,我们知道自己从没受过伤,也不可能被伤害。
我们绝大多数时候住在相对境界之中,相对之爱纵使不够完美,然而它拥有绝对之爱所没有的体温、肢体接触、话语和眼神,可以传达温柔和善意。尽管它使人我关系出现上下波动,但波峰和波谷各有其美!高点之后接着出现低潮,那是因为我们仍有学习的空间;低点之后高峰又现,那是因为受伤之后必有愈合,误会和隔绝的低点未始不可以是重新了解和契合的跳板。辨明了爱有绝对、相对的分野,就不会到跟我们一样不完美的人身上寻求完美之爱,同时能够拥抱自己和他人的“不可能完美”。因为我们了解到,不完美标示着努力的过程,是弥足珍贵的心灵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