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踩在剃刀边缘,拿不定主意是不再抗拒林恩的吸引力——但感觉风险重重,还是靠后站稳当些。我问他:“如果你在这份爱情关系中可以要什么有什么,你想拥有什么呢?”从他嘴里说出的第一句话听起来蛮悲哀的:“我不知道。”我鼓励他把问题放在心中好好酝酿一下,注视内在,让答案从内心深处流出来。停了一会儿,他说:“我希望我能信任她,而且知道自己真正被爱着。”话才出口,他马上澄清,“这个要求大概太过分了。”我问:“如果感到这样被爱,会是什么样子,会带给你什么?”这次他停顿得更久了,然后说:“感觉被接纳,人家珍视我之为我。”
我下一个问题是:“如果你感觉被接纳、受珍视,会带给你什么?”更久之后,他幽幽地说:“我厌倦了分离和孤独,我真想和人灵犀相通……”戴维常提到一再生起的孤绝,好似在这世界上迷了路,找不到归属。这是他第一次直接承认渴望灵犀相通。
我可以感觉到他心里还在翻搅,我请他继续追查这个问题,就问他灵犀相通的感觉会带给他什么。这次的答案倒是出来得很快,他想都没想就说:“一种归属的感觉,就像有人珍爱真实的我——虽然我不太确定那会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你知道,我从没经历过。”
说完这席话,戴维脸色红赧起来,我知道他迈出了多大的一步。我们又继续谈了一会儿,我承认要男性辨识出他渴望归属和珍爱有多困难,尤其在另一位男性面前承认,的确更属少见,因为更容易受到责难。戴维在我脸上搜寻不屑的神色,我便让他知道我充分了解他,也感激他和我分享这些。我们静默地坐了一会儿,两个人都在咀嚼着他坦承渴望被爱是什么感觉。
我有一点想在这里停下来,剩下的交给他处理,但已经走到这一步,我感觉有些东西需要进一步探索。我确定他可以继续了,于是说:“想象着被人珍爱,会给你内心带来什么,让你内在经验到什么。”他闭目一会儿,然后说:“它像被别人爱的臂弯拥抱着……事实上我现在可以感觉到一点点了。”
戴维和我两个人同时明显地放松下来,戴维感受到温暖、澄澈、踏实充满了整个房间。
戴维从孩提时代就觉得和家庭接不上轨,现在却愿意承认他需要归属、被珍爱、被搂在爱里,表明他在疗愈疏离感上跨出了重要的一大步。戴维坦率承认这些深刻的需要,正视它们的存在,等于正用温暖和开放将自己的经验拥起。这让他尝到被爱和接纳拥抱是什么滋味——这正是他找寻的。
我们一路走来,我再一次想就这么结束。突然,毫无预警地,问题从我唇间迸出:“你是什么感觉——感觉那样被爱拥着?对你身体有什么影响?”这次答案呼之即出,因为戴维已经身在其中了:“像降落到地上,被大地拥起。我的胸部是温暖的,我的腹部是饱满的。”
“你继续保持腹部和胸部的感觉,会有什么现象?”
“很放松,内在有些东西放下了。”
我鼓励他在这种状态下继续放松,因为这是一种全新又强力的经验,应该让他的身体完全了解。过了一会儿,他说:“有一种温暖的喜悦感传遍全身,好像渗入所有细胞。”当戴维正在体验让爱尽情流过他,我鼓励他继续浸润在这种全身的喜悦感里,然后提出最后一个问题:“那像什么——让爱从内在通过?”
“像从天而降,然后安顿下来……像深度休息……像我整个人都在当下。”
“现在不需要证明自己什么了。”
“不,没什么要证明,我可以就是这个样子。”
我们探到了追寻的底层,他降落在唯一可以着陆的地方——他的本性,开放和温暖的境界,我们称其为爱、善、美。并且他从身体上感受到了,腹部饱满,内心开放。这是戴维最深的愿望:不必靠证明自己来赢得爱,而是可以放松安心地做他自己,重新跟生命中枢和内心取得联系。他一旦看到这一点,立即沐浴在深刻的平静中,他就安住那里——在自己之内,为自己存在,与自己同在。
这是我们俩一起努力以来的重大转折点。戴维一生在孤绝的沙漠徘徊,终于发掘出一泓清澈的流泉,他可以从内心更坚固踏实的地方出发,用全新的方式去处理与林恩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