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节:第二章 “独贵龙”图(6)

青旗:嘎达梅林 作者:郭雪波


夜里,他做了个噩梦,梦中自己变成了一只小白兔,后边追着一头恶狼,一直追到库伦旗。

他魇住了。被“狼”推醒了好几次。

后来不敢睡了,索性瞪大眼珠等着天亮。

三天后离开库伦庙时,老福晋在红帐车上眼泪汪汪。

她依依不舍地频频回头,身后那片神圣而威严的金顶红瓦的寺院,现在被一片愁云惨雾笼罩着。悲凄的哭声和着祭悼的钟声一起在天空回荡。作为虔诚的佛教信徒,老福晋不免唏嘘,一个有三百年历史的佛教圣地突遭如此血光之灾,真是亵渎神灵啊。如今这世道日益佛不像佛,庙不像庙,官不像官,民不像民,时局太混乱了。

“真不敢相信啊,老身竟然是从这座佛教圣地逃出来的——”她擦着眼角感叹道。

嘎达梅林骑着战马,走在红帐车旁,像只雄鹰傲视周围。他那双警惕的眼睛,不放过任何可疑的迹象。他派出两拨前后卡哨,监视五里之内任何的人和物。那个年轻的笔帖式喇嘛哈斯博送他们出来时,一再提醒他,奉天官员虽被赶走,但他们针对老福晋的阴谋不一定停止,让他路上一定小心。为防不测,嘎达梅林已先派拉喜快马赶回本旗向王爷禀报,请求火速加派旗骑兵队赶来接应。

过了养息牧河,河两岸是一马平川的大草滩,绿油油的,十分肥沃。当年皇太极迎娶孝庄皇后时,就是在这里扎下了十里金帐,设的迎婚宴。从后金都城哈图阿拉城到这里,足有二百里路程,可见他的诚意。现在世道真是变了,这片美丽的养息牧河草滩,变成了奉天屯垦官员追逐的一块肥肉。他们要开垦屯田,为张大帅登基当一块奠基石。同样是奉天“领主”,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过了养息牧河草原,就进入沙岗坨包区,路很颠簸。怕累着老福晋,嘎达梅林便在芒罕屯安排住宿了。这里离库伦镇已有一百里路程,可嘎达梅林仍然不敢放松警惕,夜里派出两层暗哨。他自己持枪睡在老福晋住处的外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第二天,他们继续北行。

这时,在后边五里外出卡哨的嘎亚跑来报告,“狐脸人”和“水蛇腰”出现了。

嘎达顿时变脸,冷笑着说:“果然不出所料,还是来了。看清是他们俩了吗?”

“错不了。但他们很隐蔽,都化了妆,脸上抹了黑锅灰。”当过胡子的嘎亚笑着说,“在老子面前玩这个,他们就是死了搓成灰,老子一闻就认出他们!”

“没惊动他们吧?”嘎达梅林的锐利目光远眺着后边的天际和树梢,察看有无尘土飞扬或树鸟惊飞的迹象。四周一片寂静,秋后的草原金黄一片,天高气爽,看不出任何可疑迹象。

“没有梅林爷的指示,哪儿敢动啊。”嘎亚回答。

“在他俩后边、周围,有没有大股武装‘溜子’跟随?”

“暂时还没发现,要是有,那么多人,肯定逃不过我的眼睛。”

嘎达梅林暗自思忖:贼人在耍什么花样?真想动手吗?那么,可能在哪里下手呢?俩贼如此大胆跟踪,是不是已有什么布局?看来事情不简单了,危机迫在眉睫,有可能会随时出现情况。于是他立刻下令,枪上膛,刀出鞘,让三十名骑兵随时准备战斗。同时吩咐嘎亚多带一人去两个贼人后边跟随再侦察,看有无别的人马潜随。

嘎亚欣然领命,带着人机警地向后摸去。红帐车队继续前行,嘎达梅林命驭手加快了速度。

“梅林爷,再走十多里就是八仙筒黑树林了。”前边打头的道诺过来报告。

“是啊,‘九头狼’的老窝,我们的必经之路,绕不开了。”嘎达梅林皱着眉头。

“他们真想动手,早在我们去库伦时就在这儿干了,何必等到现在?谅他们不敢!”道诺鄙视说。

“现在不同了,奉天插手了,胡子们的贼胆会变大的,谁知他们会耍什么花样!”嘎达梅林眼睛望着偏东北的方向,企盼地说,“但愿拉喜带增援人马,快些赶来!不知现在‘九头狼’会纠集了多少人,真打起来怕咱人手不够啊!”

这时嘎亚派人来报告,两个贼人中“水蛇腰”不见了,“狐脸人”还在跟踪,没见其他大股“溜子”。

“到时候了,告诉嘎亚,把‘狐脸人’活捉过来!决不可让他跑掉!”嘎达梅林挥拳头下令。

那个嘎亚果然有两下子。一得命令,迅疾翻穿了羊皮袍,一猫腰便钻进路旁的草丛中不见了,犹如一只敏捷的狼。不久,那个脸上糊了黑锅灰、帽子压得很低、装扮成一个穷赶路人的“狐脸人”,鬼鬼祟祟地骑马出现了。突然,他的马头前蹿出来一个怪物,脖子上套着一个狼头,身上翻穿皮衣,冲他的马学着狼“嗷儿——”的一声嗥叫。登时那匹马受惊,高高尥起前蹄一下把马背上的“狐脸人”摔落在地上。刹那间,那个怪物一跃扑上来,三两下就把他擒住了,随后往胳肢窝一挟,如挟捆草似的,向前方跑去。

嘎达梅林就地审问“狐脸人”。他开始还嘴硬,嘎亚割下他一只耳还要割他下身“尿管”时,他就招了。

据他交代,“九头狼”发现老福晋这一肥“票”后,就派他和“水蛇腰”跟踪,并跟德源泰窝点的杨老板联络,杨老板就引荐了奉天更大的买家。“九头狼”本打算拿下“票”后跟达王府谈价,现在改变主意跟奉天更大买家做这笔生意了。

“那么,最初打这主意的不是奉天买家,而是你们大当家‘九头狼’自己了?”嘎达梅林有一丝怀疑。

“千真万确,大家都知道,俺大当家最恨各旗王爷!”

“唔?为什么?”嘎达梅林颇感兴趣。

“因为各旗王爷为富不仁,又卖草地。俺大当家最初就是为反对奈曼旗王卖草地,才上马当的胡子。”

嘎达梅林想起哈斯博当初称“九头狼”为“义匪”的话来,一时未说话。片刻后他又问:“那你们准备在哪里动手?”

“就在前边黑树林设伏。”

“硬吃?就凭你们一股‘溜子’?”

“具体怎么吃,小的不知道,小的任务就是跟踪,把你们行踪往上报告。”

嘎达梅林接着又细问了些他们这股“溜子”的人数、火力情况。变老实的“狐脸人”倒是一一实说了。

嘎达梅林和助手道诺商量起来。“狐脸人”的话不可全信,但有些也是实话。匪徒人力方面,“九头狼”不会找到多少帮手,因为这一带没有别的更大胡子队活动。奉天官府也不可能派军队公开与土匪联合劫人质,所以只对付这股“九头狼”“溜子”倒也不难。现在是选择继续向前闯黑树林,还是在这里先停下,等候增援人马到来?嘎达梅林一时踌躇。前行有一定风险,等候怕夜长梦多。

“梅林爷,还是赶路吧。一边碰碰他们,周旋着,再等候,两不耽误。”道诺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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