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东西

文字侦探 作者:流沙河


《说文解字》解释东的繁体東字,说是从日从木,日在木中。太阳升高到树中间,那边就是東方。原来神话传说,東海之外有大树名扶桑,每天早晨太阳缘树登天,照亮世界。许慎是在用神话解東字。另有传说,大树又名若木。其实桑字上下拆开,便可以是若木二字。扶桑的扶,意思是大。大树若木的若,以音求之,可能指原产澳洲的一种尤加利树,树高可达百尺,为树木高度的冠军。吾国先民风闻海外奇谈,加以想象,遂有扶桑若木神话产生。神话美丽,可惜不真。待到清末民初甲骨文出土后,真相终于大白。

这才晓得,古人造出東字,不是用来指方向的。甲骨文東完全不像日在木中,这明显是一只长条形的编织袋子,两端开口,用绳捆紧。这种编织袋用麻布缝制,俗呼驮子,搭载骡马背上,装粮食用。東字象囊橐形,東就是橐。東橐二字甲骨文同。稍有不同者,甲骨文東强调麻袋纵横编织,甲骨文橐强调麻袋已经装满。東古音duò。公司取名東芝,日语呼TOSHBA,读音尚近東的古音。

東字后来借去专指日出之方,不得已,另造橐,以继承当初的长条形编织袋之义。

古人造出西字,同样不是用来指方向的。西字甲骨文象鸟巢之形,到篆文在巢上添一只栖息的鸟。鸟身隐巢内不可见,能看见的是喙、头、颈、背、尾,构图简洁美妙。西字本义就是鸟巢。巢字与西字,试拿篆文作比较,同样都是用鸟巢作主体。不同者,栖息的一只鸟变成了三只待哺的雏鸟,纷纷引颈向上求食。还有,篆文巢多一木,表示巢在树上,而篆文西省掉所在之木,仅此而已。推测起来,方言各异,甲地说西,乙地说巢,而所指的都是鸟窠。说西的写成棲,简作栖,亦巢也。

你会问:“鸟巢与西方有什么关系?”

原来雀鸟多属夜盲,天色渐晚,视力转弱,便看不清自己的巢,所以都筑巢在树林向着日落的这一边。在大片树林内,鸟巢并不是平均分布的。向着日升的那一边,鸟不筑巢。原因简单,黄昏时候雀鸟晚归,借落日的残晖,利于识巢。此时树林向着日升的那一边早已昏暗,看不清了。先民野外生存,观察细心,知晓这些常识。他们若说“西方”,意思是指鸟巢所在的那一方。東西南北,那是后来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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