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君主(22)

皇帝 作者:(波兰)雷沙德·卡普钦斯基


P.H-T.:

“大臣议事钟头”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到中午十二点结束。召见大臣没任何麻烦,因为按照皇宫的习惯,他们每天一大早就都聚集到了皇宫。很多驻我国的大使们抱怨,说他们常常不能在大臣办公时拜见大臣,很难跟大臣们在一起商谈要解决的问题,因为每次打电话,秘书就会说,大臣被皇帝召去了。这也是事实,皇帝陛下希望看到这些人在自己眼皮底下转,喜欢让他们随叫随到。如果在宫殿里不常看到哪一位部长,那他肯定不受欢迎,那也意味着他在那个位置上待不长。当然我也没见过哪位部长曾经试图不在宫殿里久待。有幸爬到这个位置上的人,没人不清楚皇帝的脾气秉性和爱好,?都清楚伴君如伴虎。早在他们担任低级职务时就把这一点了解得十分清楚,所以一直以来,他们都会虔诚地、十分严格地保持随叫随到的习惯。如果有?想爬上皇宫再高一点儿的阶梯,那就必须从一开始就精通这门绝对服从的知识。他们所有人必须牢记:什么不能说,什么不能写,什么不能做,什么不能看或者什么必须回避。不过由此,他们这些人也总结出,在这些不能做的事情里面哪些可以做,但要把握好度,尽管这样的概念十分模糊,也可能存在给自己带来麻烦的风险。但是不管怎样,他们非常清楚,雷池是不可逾越的。于是皇帝的这些宠儿们都一心一意媚主取宠,有时会极度小心谨慎地去冒点儿小风险,诚惶诚恐地给皇帝提一些建议或者提出小小的要求,因此,他们会在不小心和防不胜防之中就踏进了皇帝设的雷区。所以,每当他们小心翼翼地说完自己的想法之后,他们都会十分注意观察威严的皇帝陛下的表情,惊魂未定地等待皇帝的反应。但是由于皇帝陛下一贯喜欢沉默箴言、不动声色,善于含而不露、善于等待和拖延时间,所以他们也只能屏住呼吸,继续在诚惶诚恐中等待和拖延时间。

皇宫中的生活,尽管看上去很繁忙热闹,其实背后真正需要的是沉默、等待和拖延。每位大臣都会在走廊中选择一个对自己来说最佳的位置,那就是最有可能找到机会被皇帝陛下看见的地方,且当皇帝看见他时,他最有可能立即给皇帝鞠躬。特别是当某位大臣私下得知,有人告发他对皇帝陛下不忠诚、有二心时,那他就更会急于寻找这样的机会。他会一整天都待在宫中,绞尽脑?不遗余力地想尽一切办法创造各种机会争取在宫中面见皇帝,让皇帝看见自己是忠心耿耿的,寸步不离皇宫,让皇帝感觉到他随时随地都在皇帝身边,以自己这种真诚的实际行动来证明谎言的虚伪,以驳斥小人的恶意传言,因为他深谙行胜于言的原则。仁慈的皇帝陛下在他召见大臣们时的一贯做法就是,分头接见每个人。因为只有这样,这些官员才有可能大胆地直言不讳地向他告发自己的同僚。鉴于此,我们的君主在操纵帝国国家机器时会有更敏锐的洞察力,更可能隐忍、收放自如。事实上也是,当皇帝召见每位大臣时,这些人并不喜欢汇报自己所做的事,而是特别喜欢在皇帝面前打小报告,抱怨别的部门如何管理不善、工作混乱等。就这样,在与所有大臣的单独面谈之后,皇帝可以把他们的汇报综合一下,最终得出自己的结论。其实,这也没什么实质意义,因为,无论哪个人占上风或者落下风,只要他能一直保持对皇帝本人的忠心耿耿,皇帝就会心满意足。

仁慈的皇帝陛下也会时不时评价一下这些大臣,赞扬某人反应机敏,或责怪某人缺乏睿智。因为皇帝一直认为这些大臣们应该是稳定皇室生活的一个重要因素。换句话说,我们的君主,正如众所周知的那样,他一直是改革和进步的拥护者。亲爱的朋友,你去看看皇帝陛下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口述的自传,那你就会相信,我们勇敢的君主是怎样与我们国家存在的野蛮、残忍、粗暴和黑暗现象作斗争的(他去了另一个房间,拿来了一本由伦敦Ullendorff出版公司编?整理出版的《我的生活与埃塞俄比亚的进步》,迅速·了一下,接着往下说)。在这本书里,我们的皇帝回忆说,在他执政之初,就改变了国内盛行的奴隶买卖和奴隶制度,废除了多年来甚至仅仅因为犯了小罪就要剁手砍腿的刑罚。书中还写道,他还废除了一种中世纪遗留下来的很极端的刑罚。过去我们有种刑罚,那就是仅仅因为有人告发某人杀了人,由于没有法庭,就令其在大庭广众之下由其直系亲属将其头砍下。比如说,还有一种刑罚,就是由儿子处死父亲,或者母亲处死儿子,人死后还要将其内脏掏出示众。皇帝把这些刑罚都废除了。而且为此,我们的君主主张并设立了国家级死刑执行办公室,指定了专门执行死刑的地点,设置了执行死刑的程序,并且规定只能用枪决的方式执行死刑,还颁布了《惩治犯罪条例》。后来,他用自己的资金(他特别强调这一点),第一次收购了两家报社,鼓励发展新闻事业,创办了印刷厂,出版发行了我国历史上第一份报刊。皇帝还命令设立了我们国家的第一家银行并发行国家货币。之后,他还把电灯引进了我国。是皇宫里率先开始使用电灯的,后来居民楼房里也逐渐使用了电灯照明。这之后,他还废除了把囚犯拴在铁链和钉在铁杆上的拘押方式。从那时起,由皇宫金库出资雇专人看守犯人。这之后,他又颁布了废除买卖奴隶交易法令,改变了国内盛行的奴隶买卖和奴隶制度。他决定到1950年彻底禁止买卖奴隶交易。这之后,他又颁布法令,禁止使用一种我们叫“莱芭莎”的方法,它主要是针对发现小偷要立即报告的一种方式。巫师给小男孩儿吃下一种秘方草药,吃药后他会昏昏沉沉、呆呆傻傻,然后就被一种超自然神奇的力量指使,走到一个人的家里,指认出?是小偷。然后,按照传统,那位被指认出是小偷的人的手和脚就会被立即砍掉。朋友,你想想,生活在这样一个国家的人,他可能是完全无辜的,没有犯任何罪,但是他随时都有可能失去自己的肢体。比如说,你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一个昏昏沉沉、呆呆傻傻的男孩儿,抓住你的裤子,人们就会蜂拥而上围住你。你坐在家里,吃着饭菜,突然有一个似乎醉醺醺的男孩儿闯入你的家中,然后就会有人把你拖拉出门外,在你家的小院剁下你的手脚。他还废除了农民深恶痛绝的“德戈尔”制度。只有当你想象并认真思索着这一切的时候,你才能深刻地领会到,仁慈的皇帝陛下所做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这对我们来说是何等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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