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在仓央嘉措们的内心世界里,又是一副怎样的图景呢?
当然,他们也有烦恼,他们的人生也充满着苦难和艰辛。可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们即使遭遇山洪,在短暂的惊恐之后,在救灾的时候,也会哼起劳动歌。最后一场救灾,有可能就变成了赛歌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有什么喜事呢。
一位纪录片导演注意到,有一次她在江孜郊区乘坐中巴,仅仅35分钟的车程,走了三个半小时,中间有人下车到附近村子办事,汽车就会停下来等,似乎没有人介意,也没有人着急。大家从袍子里掏出杯子,从暖壶或塑料瓶里倒出青稞酒,悠然自得,“在他们眼里,时间不是金钱,生活就是享受快乐”。
佛教中有一个基本概念叫“止观”。修行者将万物与自己一心融会,即“止”;又能将自己一心扩展为万象,即“观”。“止”是禅定和修养,“观”是达观和智慧。同时,止也是放下,而观则是看破。所以佛家说:“看破是真精进,放下是真功夫,只要断除烦恼,生死即得自在。”
有一个禅宗公案,师父教育弟子说,日常生活柴米油盐一样是修行,只不过要做到“饿的时候就吃,困的时候就睡”。有弟子问:“但是每个人都在睡,每个人都在吃啊?”师父说:“当他们吃的时候,并不是每个人都在吃;当他们睡的时候,不是每个人都在睡啊。”
“当我吃饭的时候,我就吃饭。当我睡觉到时候,我就睡觉。”这的确是获得快乐的至理名言。有多少人吃饭的时候想的是别的事情,睡觉的时候也忧心忡忡。内心不纯净,心一分散就不容易获得快乐。同样,一样是吃饭,有人一桌子大餐不觉得香,有人一碗饭一碟菜,就吃得津津有味,原因在于没有挑三拣四,反而容易集中心思感受一样东西。
以前我穿越闹市,心中必有一个目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任务和欲望。可自我从西藏回来后,有天我走过同样的地方,只是想去散散步,脑子里没有任何目的和目标,结果我看到了很多过去没有看到的东西,我觉得这个城市怎么一下子这么有味道了。北京还是那个北京,我正在成为不一样的我。我就这样走,什么也不想,反而明白了很多,心情非常愉快。所以,快乐来自专心、专注,来自那种心平气和及不浮不躁的放下和放松。
“放下和放松”,就是进入真正的心性,这就好比高僧所说的,把一把沙子放在绝对的平面上,让每粒沙都能自动安顿下来。如果你越来越了解心性,就会产生定力和信心,就能启发深广而自然的宽容心。
据说西藏僧人在闭关中,有一项专门的修行叫“不语戒”,是为了自己内心的平静而一句话也不说。
只有经历才能明见虚妄,才更有定力将散乱的心安放在正念中。经历尘世凡念的无常,才能唤醒正见的觉醒和观慧。所以我想,少年仓央嘉措一度的随性放荡,也未尝不是一种放下,只不过这种放下以不至于沉迷和贪恋为度。有了这种经历,日后反而能够让思想和情绪更好地融入自我的本性。
我曾请教西藏女作家德庆卓嘎:“有人为什么总高兴不起来?”她回答说:“有人日进斗金苦哈哈,有人一碗糌粑乐呵呵,为什么?对今生欲望太多所以不容易满足,对来世不抱信仰所以急功近利,对幸福过于渴望所以忽视当下,对痛苦过于惧怕所以不能担承。”所以,相信因果,才会承担苦难,重视当下,才能知足常乐。憧憬未来,才需要更好地活在当下。
她说,人应该向孩子学习怎么得到快乐:孩子和佛一样,都只活在当下,不为失而烦恼,也不为得而贪婪。难怪有位台湾作家曾说,快乐的最大障碍是希望
有更多的快乐,如果你觉得自己已经很快乐,那你自然就会更快乐。
就像价格主要是由供需而不是价值决定的一样,幸福感也主要由期望值而不是绝对的满足度决定的。之所以同样的事情我们原来觉得很快乐,可现在怎么也快乐不起来,就是因为我们的期望值增加了。不幸福的原因在于幸福感的门槛越来越高。
有人说,欲望本身没有错,错在于“贪”。比如,“让我每天爱你一小时”,听起来好像分期付款,远不如“让我一次爱个够”动人,但能在一个小时里把心思都放在爱人身上,不接电话、不谈工作,专心爱对方,就已经很难得了,“只有骗子才会说无时无刻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