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地中海是本城以讲究“情调”和“刀功”出名的餐厅。不过这个刀功,另一层含意是价格宰人。平时闻溪是绝不会自己掏钱去这种地方的。不过今天例外。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反正是叶景明买单。
蓝色地中海里的环境不错,装饰典雅大方,弯弯的门厅过道,刻意选择的貌似陈旧的地砖,打磨过的圆滑的墙角,墙上的壁炉,处处给人一种异国风情。当初这家餐厅的装修令全市人民耳目一新,这装修的价格也让人咋舌:所谓低调的奢华。当然这个奢华,是需要全体食客共同买单的。餐厅为了凸显出异国情调,还请了几个金发碧眼的帅哥做服务生,在这个相对于发达地方还很落后的三线城市,这无疑又是个亮点,似乎让餐厅一下子又拽了几分。时间久了之后市民们才看出老板的狡猾:请几个外国人,不但妙在能装点门面,还妙在他们只能看懂你的菜单,却听不懂你是不是要求优惠打折。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一家餐厅,起初为了自身品味只卖西餐的,后来也架不住中国国情,扭扭捏捏搞起了一厅两制,中西结合,连蛋炒饭都上了桌,当然,价钱起码是别家的三倍。
闻溪喜欢这家餐厅,她觉得它就像她生活的这个城市,适应力超强,而且一直在尽力让自己活得更好,哪怕最后弄了个不伦不类。
很久没和建义一起在外面吃饭了。在这样的环境下,闻溪本来期望着会有个浪漫的晚餐,可是没有。她发现在这儿并没有太多的话和建义说-------总觉得在这里和他讨论家长里短萝卜白菜有点对不起这价格。而建义,照例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太多话好说,只在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抬头交待她:“这道孜然牛肉不错,等会带点回家,让小薇下自习后吃。”
竟然比闻溪还杀风景。
在沉默中吃完了这顿情人节的大餐,感觉和在家里没什么两样。家里好歹还放着电视呢,听上去热闹许多。
为什么电视上那些男男女女可以做到一边优雅地吃饭,一边很上流社会地交谈,而闻溪,只适合泰然自若地叫来服务员:“麻烦你拿两个快餐盒来。”然后打包回家?
肯定是因为电视上的男男女女不是结婚十几年的夫妻。
回到家中,建义先去洗澡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好像就是他外调前一年吧,建义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刚开始闻溪觉得好笑,大男人这样好像有洁癖似的。
有一次看到网上有人总结了男人出轨的若干症状,第一条竟然就是外出回家第一件事是洗澡的男人,未必是爱干净,更大可能是掩盖身上不该有的味道,一句话:毁灭证据。闻溪看了好笑,念给建义听,建义没笑,反而皱起了眉头:“你平时都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网站干什么?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不好些?”
闻溪讪讪地,脸上有些挂不住。
建义缓和下来:“我平时到外面吃饭应酬什么的,身上总会带上烟酒味,我受不了。所以回家来就洗澡。网上说什么的都有,美国登陆月球是假的,张国荣没死,林黛玉出家是躲税务,你难道都去信?”
闻溪解释:“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觉得有趣才念给你听的。你自己不也抽烟吗?再说你以前从来没这个习惯,也是最近才开始的。”
建义顿了顿,回答:“我现在不是戒烟了嘛。以前刚结婚的时候连自己的房子也没有,哪有现在条件好,可以想洗澡就洗澡?”
很久以后当闻溪回想起这些点点滴滴,她会觉得自己很可笑,不知道那时候自己为什么那么好哄。然后她很想对那位网友说:“你真油菜。”
只是就算她先知先觉又如何?早挨刀和迟挨刀的感觉有区别吗?
都是挨刀而已,一样的痛彻心扉。
就在建义和她共进情人节晚餐回家,照例去洗澡的时候,建义的手机响了。本来闻溪从没有接他手机的习惯,可是手机被设成了振动,恰巧又丢在了闻溪身边,看着他的手机一直抽风似的抖个不停,闻溪受不了,想帮建义回一下,告诉对方建义在洗澡,让他稍后打来。
按下接听,闻溪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对方的话却让她紧紧闭住了嘴巴。
那是个清冷的女声:“我知道你在家,也知道你老婆在家,我就想看看你会不会接我电话!”
闻溪怔了,五脏六肺一下子全部抽紧,紧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举起了另一只手,握住了拿电话的那只手,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木板。
那边的女人见她不说话,继续道:“哼,就算你接了,也不敢当着你老婆说话是吧?其实我的要求一直不高,当了这么多年的影子我也无所谓,可是你明明知道今天是特殊的日子,却硬把我丢开去陪你老婆!我要疯了,我受不了了!我只是要求今天一天而已,连这个你都做不到吗?”
“你是谁?!”
闻溪从嗓子里挤出一声锐喊,那个声音尖锐得如此不真实,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是自己的声音。
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时间停顿了,又似乎过得很快,闻溪紧握着电话,手指的骨节都捏得泛白,仿佛这样就可以抓住电话另一头的那个人,不让她逃掉。
她终于听到对方传来了回音:“我知道你是金总的老婆,至于我是谁,你自己去问金总吧!”
然后电话挂断了。她回拨过去,听到的是“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金总的老婆?这个神秘的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打错电话了?
对,一定是有人打错电话了。一定是,一定是。
她打开手机查看,这个电话号码在建义的手机里没有任何存底,不是他的联系人,也没有往来的记录。她终于断定,这是有人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