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女儿没有被送进幼儿园,而是被送到了一户农民家。造反派说:这是要你女儿从小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女儿特别乖巧,送走的时候,不哭不闹,把妈妈送的蝴蝶结扎在头上,安慰妈妈说:“妈妈,你别哭,我会听阿姨的话,很乖的。”
这是附近一家姓王的农民,有九个小孩,生活很苦。第二天,女儿跟着去割猪草,可怜她从未离开母亲身边一步,镰刀怎么拿也不知道,一不小心,镰刀割在了脚面上,露出白花花的骨头,血霎时染红了脚面,疼得她哇哇直哭;晚上,睡在猪圈旁,夏天没有蚊帐,当地的蚊子又特别大,女儿浑身被咬起了血包。饭后,一家十几口人的碗还要女儿洗……就这样,女儿在艰苦中学会了忍耐,但身体也在那时受到摧残。
其实,傅小石就关在离王汝瑜不远的地方,起初关在蚕种场、稍后又关进砖瓦厂的一座旧窑。关在烧砖瓦的窑内既保密又安全,那砖窑呈圆拱型,审讯起来,声音回荡,格外威严,受审人受点皮肉之苦,外人也不知道。章品镇回忆:
到1969年,成立了干校,缩小围歼圈,从此不见了小石。我羡慕他走上了阳关道,岂知我全想错了。1970年忽然听说原省文联里挖出了个“现行反革命集团”,小石与曾在《雨花》编辑部工作过的汪昌煜是主犯,已经揪回正被隔离审查,那时我常在夜班劳动,夜深人静时常听到厉声呵斥和奋力而又是怯怯的申辩,颇有点像“夜审潘洪”,阴风惨惨的气氛中有一点戏剧性的威势。我曾侧耳谛听,但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
5、
具有高度革命警惕性的造反派本想在王汝瑜身上榨出点油水,弄出些爆炸性材料,可是几个月关下来,王汝瑜除写了些傅小石爱抽烟喝酒的不良习惯外,其他一概不知。造反派一无所获,渐渐对王汝瑜失去兴趣。
大约是国庆节前,一天,左丑女对王汝瑜说:“你可以回家了。”“回家?”“对,允许你回南京了。怎么,不乐意?”“傅小石呢,我到现在还没见到他呢?”“他呀,等到了监狱你再去看他吧。”“什么,他要蹲监狱?”“他是现行反革命,当然要进监狱。”“他犯了什么罪呀,要叫他蹲监狱?!”“他的罪名是‘私藏父亲的名画,企图叛国投敌’。”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罪名啊,真应了那句古话:欲治其罪,何患无词!
原来,罗时慧送来的傅抱石的那批画,傅小石和王汝瑜割下绫边和立轴后起先放在了自己家的阁楼上。抄家风声紧时,又一连转移几个朋友处,其中有个潘小红,曾跟傅小石学过画,后来潘小红去了香港。1969年底小石要下放泗洪,心想不知何时能回,好在这时局势已稳,不再抄家,傅小石便在下放前将这批画交回给了母亲罗时慧,母亲害怕放在家中不保险,就悄悄交到了省国画院。国画院当时的领导是喻继高,他接收下这些画后觉得十分珍贵,怕在国画院有闪失,就将这批裁掉绫边和画轴的画交到了省博物院保管。
按说,傅小石是保护父亲名画的功臣,怎么成了罪状呢?再说,保管自己父亲的画,怎么叫私藏呢?还有叛国投敌,这又从何说起呢?
这些荒唐的罪名通过国家机器的政法机关堂而皇之的公开判决,颇有些讽刺意味。其实仔细想想并不奇怪,国家主席刘少奇都成了叛徒、工贼,开国元勋彭德怀、贺龙等都成了三反分子,一个小小的傅小石要治你的罪又算什么呢?!文革后,很多媒体把喻继高说成是保护傅抱石名画的功臣,王汝瑜对此很不以为然,这些画是小石冒着抄家的危险保护下来的,并且为这些画蒙冤做牢,怎么喻继高反而成了保护名画的功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