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伐潞州梁主易帅 回太原晋王…

半截英雄 作者:汝河


原来李克用起兵以后,密令李存审、李嗣恩自汾、朔出兵,多建大将旗号,分兵数号,早出暮归,虚张声势,扬言潞州之围已解,正兼程开赴雁门。阿保机每次南侵总要先遣哨探,扮做商贩牧刍,散布在关内各地,随时报告军情,这次也是如此,正好中了李克用的疑兵之计。李克用兵到云州,得知阿保机驻兵不进,知道他为自己疑兵所惑,心中大喜。一边加强城防,一边命人下书邀阿保机到云州相会。这云州即今之大同。三面环山,两面抱水,长城界其北,雁塞峙其南。西眺朔漠,东瞻白登,屏全晋而拱幽州,是三晋和中原的屏障,自古便有北国“锁钥”之称。李克用站在城头,对左右说:“我半生戎马,读书不多。但颇喜开元、天宝间学士们歌咏塞上风光的诗句。记得崔颢的《雁门胡人歌》曾这样写道:‘高山代郡东接燕,雁门胡人家近边。解放雄鹰逐塞鸟,能将代马猎秋田。山头野火寒多烧,雾里孤峰湿作烟。闻道辽西无战事,时时醉向酒家眠。’少时饥寒漂零,多么渴望这边塞宁静、汉胡一家和睦相处的日子,可始终难得。此行若能如愿,和阿保机化干戈为玉帛,则不负少时所望,也是平生一大快事。”

卢质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何况契丹人所为财货,与梁无恩,与我无怨。知大王亲征,权衡得失,必知难而退。大王主动结以恩义,阿保机必然乐于从命。”

“但愿如此。”李克用说,“北边不远便是李将军庙,是大同百姓供奉战国名将李牧的地方。东边那山便是白登,当年汉高祖刘邦被匈奴围困于此,几至不能生还。这西面绵延起伏的,就是武周山。山上有华严寺,殿宇嵯峨,气象雄伟。山坡上有众多石窟,乃佛徒朝拜的圣地。契丹人信佛者多,我想于华严寺与阿保机相会,借礼佛之名,作一番深谈,以结其心。不知当否?”

存进道:“可予先在华严寺周围埋伏人马,俟阿保机到来,一鼓擒之,岂不省了许多周折?”李克用斥道:“不许妄言!仇敌未灭,反而使用诈术,失信于人,是自取败亡之道。当年奸贼朱温,在上源驿谋害于我,为世人不齿。尔等难道要我学他吗?”

存进唯唯连声,不敢再言。当日阿保机就遣使答复,如约来云州赴会。

华严寺位于雁门、云州之间,距双方大营远近相差无几。届时李克用、阿保机各带随行人马不足百骑,辰末已初在山门外相会。互道仰慕之后相携入寺。随行将弁远远跟在后面。二人一边礼佛,一边交谈。李克用本沙陀胡人,对契丹习俗了如指掌;阿保机长期和汉人相处,中原礼仪也不陌生。二人都是当世雄才,可谓一时瑜亮。一经交谈,便显得十分投缘。游罢华严寺,又往云冈石窟。二人从佛事,谈到治国治军,自然谈到中原局势,梁晋分争。李克用从奉命勤王讨平黄巢,到朱温背信弃义火烧上源驿,一直谈到当前的相互攻伐,把自己和朱温之间的恩怨是非,从头至尾讲给阿保机听。阿保机深为李克用的讲述所打动,时而忧心忡忡,时而愤慨无比;时而叹惋不止,时而朗声大笑。当即表示和朱温断绝关系,立刻收兵。二人相见恨晚,不知不觉天到午时。华严寺前早已高塔帐篷,华帷锦幕,椎牛设酒,珍馐玉馔,准备齐毕。两王相携入座,双方文武鱼贯进帐,依次陪侍在侧。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阿保机奉觞言道:“某虽久处塞外,但心仪晋王威名远非一日。今日相见,渴慰平生。如蒙不弃,愿与晋王结为异姓兄弟。”李克用闻言大喜,当即举杯说道:“克用一介武夫,何德何能,蒙足下如此抬爱。来云州之前,克用就有此意。既蒙错爱,三生有幸。”立命左右备下香烛纸马,兰谱庚帖,歃血为盟,结为金兰为好。众随从欢声雷动,一齐道贺。当日喝了个一醉方休。直到酉时方才席散。各自醉熏熏地回归大营。

次日,李克用命人携带金帛礼品亲赴阿保机大营过访。阿保机盛宴款待。酒至半酣,阿保机道:“今日兄王来访,军中无以为乐,不妨以角牴为戏,以助酒兴。”回首召身后武士道:“乌力吉,巴士鲁,你二人先入场献艺,胜者赏银一锭,负者罚酒一碗。胜者再战,负者汰出。挑战者继,以此为例,三战皆捷者霸。霸者赏黄金百两。”两旁武士,闻者踊跃。乌力吉、巴士鲁遵命进前,对阿保机、李克用各施一礼,然后屏气凝神,双目注视对方,两脚不停跳跃,闪动身躯,寻机相扑,仿佛雄鸡相斗之初。转瞬间,乌里吉猱身而上,一招大擒拿出手如电,抓住巴士鲁的双臂;巴士鲁则躬身收腹紧紧把乌力吉拦腰抱住,一招关公紧战袍,力透丹田,正欲使出敬德摔碑,把乌力吉摔倒,想不到乌力吉右腿跨出,曲膝猛撞,一招犀牛牴象,正撞在巴士鲁的丹田之上。紧接着双臂用力一拉一送,一招张飞夺槊,把巴士鲁仰面摔倒。宴前一片喝彩声。李克用命人取出十两纹银,赏与乌力吉。巴士鲁不待别人斟酒,自己满满倒了一碗烈酒,仰面喝干,退了下去。阿保机回头问道:“哪个再与乌力吉赌赛一场?”话音刚落,有人应声而出。原来是阿保机麾下猛将秃馁,即后来助王都占幽州的“馁王”。李克用看此人身如铁塔,虬髯倒卷,面目狰狞,知非善类,不禁暗中留意。秃馁只对阿保机抱了抱拳,兀立当场,睥睨四周,任乌力吉纵跳作势,浑若不见。待乌力吉猱身欺进时,巨臂暴长,劈胸抓住乌力吉的前襟,刚准备把乌力吉提起,不想乌力吉趁势紧紧抱住他的身躯,任其左右摇摆只是不放。惹得秃馁性起,虎吼一声,虬髯戟张,摇首旋转起来。乌力吉待其力尽,飘然落地,猛然从身后抱住秃馁的双腿,喝声“起”,秃馁双足离地,身子前倾,轰然倒地,摔了个嘴啃泥。举座哄堂大笑,阿保机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秃馁满面羞惭,罚酒也没喝,头也不回地出帐去了。阿保机正要颁赏,李克用已把银子放在了案上。阿保机道:“兄王麾下猛将如云,十三太保威名远播。何不命一人献艺,让大家一饱眼福?”李克用道:“小儿辈不善角牴,本应藏拙。既然王弟有此雅兴,就让他们向乌将军请教两招,以博贤弟一灿。”回头对李存贤道:“十二郎,陪乌将军练几招。练得好了你叔王有赏!”

李存贤应声离位,先到阿保机面前躬身施礼,然后转身对乌力吉抱拳一揖,笑嘻嘻地说道:“将军神技,佩服之至,还望手下留情。”阿保机见李存贤清瘦中带几分文弱,不禁纳闷。早就听说李克用有义子多人,人称十三太保,个个能征惯战。心想一定人人身材魁梧,相貌威猛。想不到被李克用唤作“十二郎”的这个人,竟然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知是身怀绝技,抑或是浪得虚名?正思忖间,只见二人已经交起手来。乌力吉还想故伎重演,使用大擒拿手锁拿李存贤的双臂;想不到李存贤应变奇快,双臂一圈,一招小擒拿手中的金丝绕腕,倏然抓住了乌力吉的双腕。乌力吉大吃一惊,想挣脱时,已不可能,只觉双腕像被铁箍箍住一般。只好拱腰耸臀,站稳马步,寻机脱困。忽觉李存贤有拉驴上套之势,便用力沉坐收身与之相抗;想不到李存贤此招是虚,猛然变拉为推,乌力吉猝不及防,一跤向后跌倒。众人哄然惊呼,以为乌力吉已败。不料乌力吉屁股尚未着地,两手据地,一腿倏伸,一招狡免登鹰,猛袭李存贤前胸。李存贤脱口赞道:“好身手!”侧身避过。乌力吉一跃而起,挺身站立,正和李存贤站了个对面。不等乌力吉回过神来,李存贤一招灵猿攀枝,忽出左手,紧扣乌力吉右臂;乌力吉应变亦快,一招叶底偷桃,左手来抓李存贤右臂。想不到李存贤电光石火一般右手五指紧撮,一招金鸡啄粟,连击乌力吉肩井、曲尺两处大穴。乌力吉立觉臂膀酥麻酸困,虽然抓到了李存贤的右臂,却使不出半分力量来。刚想探腿飞脚,袭击李存贤的丹田,不成想又被李存贤着了先鞭,一招乌龙绞柱,右脚猛勾乌力吉的左腿,上边左手一推,乌力吉立脚不住,仰面跌倒。令人殊感意外的是,乌力吉连败不馁,一招鲤鱼打挺,翻身跃起,双手紧抱李存贤的下肢,这正是他击败秃馁的那招倒拔古树。李存贤处变不惊,飞指连点乌力吉的肩井、大椎诸穴,乌力吉浑身瘫软,哪里还能发出半分力道?紧接着李存贤一手紧抓其衣领,一手猛按其胯间,把乌力吉制伏在地。这一招名为“牛不饮水强捺角”,乌力吉再也无力再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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