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伐潞州梁主易帅 回太原晋王驾薨(6)

半截英雄 作者:汝河


弘农王杨渥少不更事,性情浮躁,尤喜奢华。王景仁,字茂章,本是杨渥的父亲杨行密麾下的爱将,善使长槊,骁勇过人。当年曾大败梁军于青州,斩朱温爱子朱友宁。朱温亲自将兵二十万,倍道前来,攻打景仁欲报杀子之仇。王景仁故意闭垒示怯。等候梁兵懈怠,大开营门,突然冲出,驰聘纵横。战酣回营,召诸将饮酒,酒酣复战。朱温登高观战,环顾左右问道:“饮酒者为谁?”左右道:“此人正是王茂章。”朱温叹道:“使我若得此人为将,天下不足平也。”屡败朱温,朱温益爱之。后来接到杨行密病重的消息,撤军南归,朱温命人急追之。王景仁估计难以全师而退,命裨将李虔裕设伏于山中以待追兵,大军安营,自己解鞍而寝。虔裕大呼曰:“追兵至矣,将军速走,虔裕以死阻当追兵!”景仁曰:“我继将军出战,誓与将军共存亡!”虔裕跪地,再三请求,王景仁方率大军而退。虔裕战死,梁兵也因此受阻,未能追及王景仁。王景仁回到扬州,杨行密遗命让他担任宣州节度使。杨渥原本镇守宣州,继承王位后,把宣州的金帛财货贵重之物悉数运到扬州。王景仁到任后,见宣州府库一空,如同被洗劫一样,不禁大怒。自持先王老臣,功高盖世,难免出言不逊。杨渥命他出征,他便趁机说,宣州府库如洗,必须先发足粮饷才肯出兵。粮饷如数解到军中以后,杨渥又命他从亲军中选出三百名健儿,以充御林之数。王景仁不禁骂道:“无知小儿,未曾出兵,先要我削减精锐,让我如何破敌!”拒不从命。杨渥本来就对王景仁一肚子不满,这时便趁机削去王景仁的官爵,派兵前去讨伐。王景仁无奈,只好逃往杭州,投降吴越王钱镠去了。

米志诚与王景仁在军中齐名。王景仁善槊,米志诚善射,二人交谊颇厚。当时润州安仁义曾说:“志诚之弓十,不当景仁之槊一;景仁之槊十,不当仁义之弓一。”后来王景仁、米志诚兵困润州,安仁义终被二人所获,军中传为趣谈。米志诚在颍州听到王景仁南走吴越的消息,无心再战,遂班师返回扬州。

李克用从雁门回来,头上忽然长出一个毒疮,疼痛难忍,加上日夜忧劳,病势日益严重。契丹背晋归梁,杨渥颍州撤兵,潞州之围未解,这些事情件件使他寝食难安。十月间,太原城无故塌了一角,李克用更加惊恐不安。李克宁奏道:“五台山有僧诚惠,精通易理,善观皮、骨、肉三命,能知休咎祸福,风传能役使蛟龙,呼风唤雨,号曰降龙法师。可请其一占吉凶。”

张承业道:“从事周玄豹亦精通阴阳之术,可命其一占吉凶。”

克用道:“生死由命,祸福在天。我本不欲让方术之士与闻军国大事,为的是杜塞佞幸之门。既然卿等意欲借其决疑,不妨一试。克宁可命人前往五台;监军可命周玄豹前往城墙坍塌处勘验。”

二人领命而去。周玄豹家本燕人,少为僧,其师为方外奇士,精通五行八卦风占之术。从师十余载,侍奉勤谨,不辞辛劳。师父临终传以袁、许之术。后还俗回乡以卖卜为生。一天,有一道士和两个书生模样的人前来问卜,玄豹略一端详,即对人说:“此二君子,明年花开,俱为故人;唯彼道士,他年显贵。”到了来年春天,那两个书生果然亡故,而那个道士就是唐朝名宦卢程。因为柳灿、朱温屠戮士人,卢程流亡到河朔,漫游燕、赵,有时着道装,有时扮作行脚僧人,世人莫知其身份。后来在魏州投奔庄宗,明宗朝果真当了宰相。周玄豹云游到晋阳,得遇张承业。张承业欲试其能,让明宗穿上普通小校的衣裳,列于众军校之中,而让他人冒充明宗。当时明宗充任内衙指挥使,军中呼为“内衙太保”。玄豹略一过目,指着冒充明宗的小校说:“着其衣,非其人,骨法止一小校耳。”接着走到明宗跟前说:“骨法非常,此为内衙太保乎!”众皆服其能。太原判官司马揆谒玄豹问卜,玄豹一见之下,对他说:“公在百日之内,奉使万里,未有回期。”司马揆付之一笑,众人闻之,皆以为荒唐,不过是随口取笑罢了。不料数日之后,司马揆因酒醉暴亡。众人方悟玄豹当日语意。

张承业出了晋王府,便去拜访周玄豹。玄豹闻言即同张承业一道到现场验看。只见北边的城墙好端端的正中坍塌了数十丈,不禁吃了一惊。张承业忙问:“这是什么征兆?主何吉凶?”玄豹道:“绝非吉兆。今年岁星在北,偏偏北边的城墙坍了,不正应了‘太岁头上动土’这句老话了吗?监军请拆‘城’字,去了任何一边都不是好兆头。坍了左边,主丢城失地,损失疆土;坍了右边,主损兵折将,于军不利。坍了中间,就更加凶险,主城主不利。近闻晋王贵体欠安,这就更加堪忧了。”

张承业大惊失色,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定了定心神,又问周玄豹道:“话虽如此,总不能就这样回奏吧?”

周玄豹道:“君心宜宽,民心宜安。监军不妨这样说,‘天道难测,祸福无定。看似凶兆,实为吉兆。”城“字去了”土“,便是”成“字,天意似主大王霸业有成。”

张承业道:“也只有这样搪塞了。”

次日,张承业、李克宁又联袂到晋王府复命。李克用听了张承业的话,笑了笑,未置可否。李克宁道:“降龙法师诚惠说,’李晋王名满天下,还有什么看不破的?太原城破了,还有万里长城,作晋阳城内之主何如作万里长城内之主?这不是大大的好事吗?‘他还念了一个偈语,让人捎给兄王。”

李克用听了李克宁的话,不觉来了精神,病痛仿佛减轻了许多,脸上露出了多日不见的笑容,开口问道:“什么偈语?说来听听。”

“乾坤并万象,地狱及天堂。物物皆有限,造化永无伤。”李克宁道,“似懂非懂,让人一头雾水。”

“毕竟是有道高僧。”李克用道,“’物物皆有限‘,这话还不明白吗?我恐怕是大限就要到了。孤戎马一生,纵横天下,刀枪剑戟丛中从不皱眉,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只是几多心事未了,不能不有所遗憾。未竟之业,恐怕要托付后人了。”说到这里,不觉英雄气短,神色黯然。头上的毒疮仿佛疼得更厉害了。

张承业连忙传唤太医。李克用摇手制止。停了片刻对二人说道:“生死在天,岂是药物能治好的?无须再做徒劳无益之举。请传我口谕,命存璋速从晋州撤兵赶回太原。既然范居实援兵已到,还留在那里干什么?命存颢、存实即日督率军民兴工修复坍塌城墙,勿为方术之士所惑。”二人领命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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