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信谗言车裂李存孝 思良将酖杀康君立(1)

半截英雄 作者:汝河


晋王李克用生前诸义子以年龄为序计有:嗣昭、存信、嗣本、存进、嗣恩、存审、嗣源、存璋、存颢、存实、存质、存贤、存孝,共十三人,世人号为十三太保。十三人中心性、操守、才具、好恶不可能人人相同。在外人看,一样的义兄义弟,其实内部难免有亲疏厚薄之分。二太保李存信,心思灵通,狡黠多谋,会四夷语,通六藩书,识兵势,知阵法,且善伺人意,口有辩才。因而深得李克用爱重。存颢、存实辈也对其最为佩服,三人关系最为密切。偏偏年龄最小的十三太保李存孝,最看不上他那故作高深、攻于心计的作派,人前人后总戏谑地称之为“二诸葛”。李存信表面上摆出一副兄长的宽怀大度,毫不介意,骨子里十分怨恨。李存信才具将略不及存孝,但年龄资历均在存孝之上,所以每次出征,李克用总让存信挂帅,存孝作先锋。李存孝心中不服,但又不敢违抗父王军令;李存信则难免心有忌恨,有意无意地压抑这位小兄弟。这样临阵对敌,兄弟将帅之间难免常有龃龉。好则上有李克用约束,下有各位老成的义兄义弟们调和,不曾酿成大的纷争。

李存孝,本名安敬思,河北飞狐人。当年李克用兵过飞狐,于乱军俘囚中得之。那时候李存孝年龄尚幼,李克用遂收作马僮,执鞭坠镫,随侍左右。李克用见他猿臂善射,身手健捷,便亲传其武艺兵法。年龄稍长,骁勇冠绝,临敌常率先陷阵,未尝挫败。李克用深爱之,遂收为义子,改名存孝。从此跟着李克用破黄巢,救陈、蔡,及遇难上源驿,每战必与,无不克捷。军中皆以为其勇猛善战,为十三太保中第一人。每当临阵,身披重铠,腰弓坐槊,手舞铁鞭,纵横驰骋于万马军中,常以两骑跟随,酣战中易马,上下如飞,虎吼咤咤,千军辟易。唐昭宗大顺初年,潞州兵变,小校冯霸杀了李克用的弟弟李克恭,自称留后,投降朱温。朱温命朱崇节入据潞州,命张全义围攻泽州。泽州守将李罕之,向李克用告急,请兵救援。李克用正和张濬战于太原城下,忙令李存信统兵五千,以李存孝为先锋急驰泽州。兵过沁水,距泽州尚有三十里,李存信传令安营扎寨。存孝道:“救兵如救火,泽州危在旦夕,为何不挥师急进,反而安营扎寨?”

存信道:“临行父王曾面授机宜,命我等不得贪功冒进。距泽州已近,敌情未明,待探清前敌情况,再定行止不迟。”

存孝道:“兵贵神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克敌制胜。此处距泽州仅三十余里,机密极难不为敌所知,何如乘敌不备突然入城,与李罕之合兵一处?”

存信道:“十三弟稍安勿躁,李罕之的为人你哪里知道?恐怕那时候你还年幼,许多情况不甚了了。此人反复无常,虽然勇武兼人,但不知恩义。年少时学文不成,落发为僧。因其犷悍无赖,所至不容。曾乞食于酸枣县,自旦至午,无与之者。于是掷钵于地,脱下僧衣,亡命为盗。先投黄巢,后归高骈,再投诸葛爽。诸葛爽对其恩义甚厚,曾不次擢拔,表其为河南尹,东都留守。但诸葛爽一朝亡故,罕之便反戈攻打其幼子诸葛仲方。仲方的部将张全义与罕之勾结,联手攻河阳,自此二人把臂为盟情同张耳、陈余。二人得父王提携,一据河阳,一据洛阳,俱得封疆之寄。李罕之既得河阳,便出兵晋、绛,大肆剽掠,竟至啖人为食。张全义所据河南,乃富庶之地,常输粟与罕之,供其匮乏。罕之求索无度,张全义终于力不能支,二人终于反目成仇。李罕之举兵攻击患难之交的张全义;张全义穷蹙无奈,归降朱温。梁于是遣牛存节、丁会率兵来救,击败李罕之。李罕之走投无路,又来依附父王。父王爱其勇武,命其镇守泽州。但自以为大材小用,常怀怨望,曾哀求父曰:’余自河阳失守,投效河东,岁月滋久,功效未施。近年来倦于师旅,望大王赏一小镇,休兵养疾,一二年间即归老菟裘,幸甚。‘父王始终不曾答应。”

“这是为什么呢?”李存孝问道。

“这正是我要对各位贤弟说的。”李存信接着说,“父王曾对我说,’吾于罕之,岂惜一镇?观其为人,正如董卓之谓吕布,雄则雄矣,但鹰鸟之性,饱则飏去,实则怕他反覆无常,回过头来伤害于我!‘这便是我观望不前的原因!”

“原来如此!”存颢、存实齐声说,“二哥腹有良谋,小弟等实乃不及!”

“哪也不能隔岸观火,坐视泽州陷入梁人之手呀?”李存孝仍然表示怀疑。

“当然不能。”李存信道,“十三弟生在代北,当知猎人’熬鹰‘之法。’熬鹰‘之术诀窍在于一个’饿‘字。猎鹰饿得越狠,猛鸷之性越能暴露出来。同时饿得越狠,越容易训服,盖其越知道主人的重要,越知道感恩戴德,知道须臾不可脱离主人。知其生杀予夺皆操于主人之手,还能不唯主人之命是从吗?”

“依二哥所言,要’熬‘到何年何月?要是把’鹰‘饿死了咋办?”李存孝又问。

“绝不至于。”李存信道,“既然十三弟担心把’鹰‘饿死,不妨先赐一脔肉。贤弟今晚就带领五百骑兵,先行入城如何?”

“五百人?”李存孝道,“二哥真是怕城中的饥鹰吃饱飞了吧?梁兵数万,我军五百,你让我怎么对敌?我又不是诸葛孔明,哪敢泽州城上’演空城计‘?”不知不觉李存孝又调侃起来。

李存信不以为忤,反而笑道:“十三弟不亚于赵子龙,泽州城还不是长版坡。放心去吧,我随后发兵接应。”

李存孝遵命而去,李存颢、李存实问道:“老十三这楞头青还真有种。要是冲不过梁军的防线,进不了泽州咋办?”

“那也怨不得谁。”李存信冷笑一声说道,“谁让他逞强好胜,贪功冒进呢?平日里总想在父王面前炫才扬己,好像众弟兄个个都不如他。只有他才是父王驾前的张辽、虎侯、赵云、马超。这次就再让他好好逞逞能耐吧!”

“他要是真的冲过梁营,进入泽州了呢?”李存颢、李存实不无担心地问。

这一问倒真的又让李存信担心起来。他深知他这位义弟打起仗来那种拼命的狠劲儿,和力敌万人的骁勇。当年梁晋战于温县,牛存节、葛从周扼太行之路,晋营诸将中箭着炮者太半,李存孝舞鞭跃马,往返冲杀,于千军万马中杀出血路,带众人脱险,身中八创仍独殿其后,梁人畏之如神;后来与孟方立战于邢州琉璃陂,连战连捷,战马累死两匹,而神勇如一。这些惊心动魄的情况他都亲临亲见,虽心中忌恨,却也不能不佩服。据此推断,李存孝闯过梁营,进入泽州完全可能。这是李存信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结果。他眉头一皱,立刻有了主意。

“九弟,十弟,你们也辛苦一趟吧。”李存信神色诡异地说,“你们二人,各带二百人,从小道赶往泽州,务必赶在老十三前面,虚张声势,让梁营知道有人闯营。千万不可与梁军接战,但见梁军一出,立即速速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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