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李思安驭下颇严，为何出来抢粮？”

“李将军本不愿意这么做，但元帅有令，不得不遵令而行。刚出征时，粮秣靠镇、定二镇供应，柏乡并无粮秣蓄备。后来魏博军占了深、冀二州，镇、定两郡不再供应粮秣，并且扼断了东京运粮的道路，军中无粮，因而无帅下令，让各营就地筹粮。”那小校说。

“梁军共有多少人马？”

“大帅统领的左右天武、龙虎、天威、神武、英武各军，约五万人，加上魏王罗周翰的天雄军二万，总数约七万人。”那小校曲指算道。

“因何屯驻柏乡，不继续北进？”

“李将军、韩副帅，本想进军赵州，但元帅严令筑垒固守，大军正在筑墙。”那小校有问必答。

李存勖对周德威说：“王景仁知我军利在速战，故作固守之势，以逸待劳。我当如何破之？”

周德威道：“以常理推断，我军利在速战，梁军也不宜固守。因为梁军志在夺取镇、赵、中山，并非据城守土；再则，梁军粮草不足，即欲固守，也不可能。王景仁这样做，一定是有所图谋。大王屯兵勿动，待明日，我先带少数人马，探探虚实，再定行止。”

李存勖道：“我与王兄同行，以观梁兵虚实。”

次日，李存勖在赵州石桥南面检阅藩汉马步三军，接着挥师南进，距柏乡三十里安营扎寨。安营已毕，即与周德威、史建瑭，带精骑五百直赴梁营挑战。李存勖立马野河北岸高阜之处，向南观望，但见梁营沿河扎寨，数十座营寨横亘如城，旗幡拓展，鼓角相闻，十分严整。周德威、史建瑭绕营奔驰，弯弓射箭，高声叫战，梁军营门紧闭，浑然不觉。周德威只好退过河来。

李存勖问周德威道：“梁军闭门不出，安知其虚实强弱？我们岂不是白来了一趟？”

德威手指梁营道：“梁军沿河扎寨，连营数里。远看如城，近看似枰。寨似棋局，帐似落星，虽多不乱，皆依五行。东方尽插青旗，是为青龙，应之以木；南边插赤旗，是为朱雀，应之以火；西方旗色月白，是为白虎，应之以金；北边黑旗，名为玄武，应之以水；中宫旗色赭黄，名为勾陈，应之以土。足见王景仁深得布阵之法。我和建瑭绕营而呼，梁军虽未出战，其营内动静清晰可闻。鼓声起自东方各营，角音清亮；金声应西边，商音深沉。中宫寂寞无声，深不可测，则说明主帅无令，唯北边闻人呼啸之声，乃羽声气浮，似是惊慌之兆。太公《六韬》上说未战先见胜负强弱，其效在人。胜负的征兆，先从士卒的精神状态表现出来。”

李存勖道：“梁军根本无一兵一卒出战，王兄如何从精神状态判断敌人强弱？”

“兵法上说，强的征兆有三；士卒悦怿，相喜破敌；士卒畏法，敬其将命；相阵以勇，相贤以武。弱军的征兆也有三条：三军不齐，士卒惊恐；妖言相惑，众口不止；不畏法令，不重其将。这强弱的诸多征兆中，有的我们固然无从知晓，但’士卒畏法，敬其将命‘这一点我们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周德威说到这里，看了看李存勖的脸色说，“我军绕寨驰射，高声叫战，营中无一兵一卒登陴观看，无一人应和。原因不是怯懦，是没有得到主帅的将令。这不正说明’士卒畏法，敬其将命‘这一点吗？可见王景仁治军有方，以客将为帅，短时间能把数万之众治理得如此严整，实属不易。这可是一个劲敌呀！”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王兄且莫长他人志气，还是疆场见输赢、论强弱吧！”李存勖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不快，但还是让周德威看到了。他不再多言，于是跟着李存勖回归大营。

当晚李存勖把李存璋、史建瑭、王建及等人召到自己帐中说：“今日我和周德威、史建瑭前去探看梁军虚实，梁军营门紧闭，不肯出战，白白跑了一趟。我想明日全军拔营，直逼梁军大营扎寨，看王景仁还能不能再做缩头乌龟？”

李存璋道：“大王，这事儿和元帅商量过了吗？元帅是怎么说的？”

“廉颇老矣。”李存勖微微一哂道：“周阳五豪气远非昔日可比。瞻前顾后，动辄引兵法成例，因循守旧。依其所言，镇、赵无噍类矣。”

李存璋道：“周阳五谙熟兵机，心思缜密，行事谨慎。还是多听听他的意见为好。”

李存勖道：“要问你便去问，我意已决，明日拔营前进！”

李存璋去见周德威，告知周德威晋王决计南进的事。周德威道：“大王年轻气盛，求战心急。再拂其意，恐伤其自尊。我们只好凛遵王命，多加小心为好。密嘱史建瑭、王建及临敌不可轻离大王左右。待大王心气平和，再相机进谏罢了。”

次日，晋军继续前进，距柏乡五里，在野河之北安营扎寨。李存勖鼓乐前导，仪仗雍容，隔河列阵。命史建瑭率骑兵千人过河挑战。周德威密嘱李嗣源曰：“野河之上唯有一桥，进则容易，退则艰难。将军请为史建瑭掠阵，见其退归，要紧扼桥头，勿令敌兵近桥一步。待我军全部撤回，方可退兵。”

李嗣源应命而去。

史建瑭率精骑千人，直逼梁军大营，且驰且射，高呼王景仁、韩勍之名叫骂。梁军紧闭营门，无一人答应。史建瑭弯弓引满，瞒准梁军辕门旗杆上迎风飘扬的帅旗，嗖的一箭，帅旗应声而落。晋军轰然叫好。史建瑭正欲弯弓再射时，梁营号炮声响，旗门大开，韩勍跃马舞刀杀出营来。两军一齐呐喊助威，史建瑭、韩勍马头相接，枪刀相交，急风暴风般厮杀起来。李思安见史建瑭身后不过千骑，令旗一挥，梁军便潮水般冲杀过来。史建瑭见势不妙，且战且退，韩勍紧追不舍。李思安兵分三路，张开两翼，包抄而上。史建瑭退至桥头，幸得李嗣源伏兵两侧，凭河岸为垒，弓弩齐发，梁军不敢前进，骑兵才次第退过河来。不然桥窄人多，千骑竟渡，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