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4)

我有潜能 作者:(美)帕特里克·亨利·休斯


爸爸

帕特里克·亨利还很小的时候,我和帕特里夏就考虑过再要孩子。但风险有多大呢?我们决定去咨询一个遗传学家,看看能不能确定,如果再怀孕的话会怎样。

我们了解到,有数据显示小眼畸形的患病率为万分之一,但确切的无眼畸形的发生率并没有统计。双侧无眼畸形就更为罕见。它可能是先天性的,也可能作为一种退行性病变后天患得。它可以单独发生,或者,更罕见,和其他先天性缺陷一并发生。目前研究者正为确定眼睛发育的基因而努力工作着。

拜访过几次之后,遗传学家确定我和帕特里夏都携带着一种相同的罕见的隐性基因,它们非常巧合地在同一时间撞上了。遗传学家就帕特里克·亨利的情况作了一些分析,发表了一篇科学报告。报告指出,他的多种畸形综合征非常特殊,并且极为罕见,几乎没有其他的病例。这么说,发生在帕特里克·亨利身上的一切再出现的可能性极小,这对再想要孩子的我们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帕特里克·亨利出生的三年后,我们有了第二个儿子,杰西。又过了四年,我们的第三个儿子,卡梅隆出世了。三个孩子各有各的不同,各有各的好。

感谢上苍,我想我们终于走出了帕特里克·亨利的阴影。他很小就经­历了五个手术,在这个世界上,比别人一辈子经­历得都多了。我们必须全副武装,接受挑战,好好活着。我们觉得我们自己和帕特里克·亨利都好极了。然后我们发现他还要接受一个手术。

帕特里克·亨利

十岁的时候,我做了最后一个手术。是在背部,因为我患有脊柱侧凸。从后面看时,脊椎骨从上到下应该是一条完美的直线。但我的脊柱往左右弯曲,形成一个“S”形。我的问题在于我得一直坐着,由于没有髋关节,我实际上是靠脊柱坐着。脊柱侧凸引起了一些疼痛,但并不是我各种经­历中疼得最厉害的,所以我觉得我能一直就这么忍着。但是医生说这种情况正日益恶化,如果我不做手术的话,会变得非常严重,以至于影响我的肺功能,我可能会不能呼吸。显然,这已经­很严重了。但当爸爸告诉我,它还可能让我不能坐着弹钢琴的时候,我真的想接受这个手术。

我对这个手术的另一个效果特别兴奋——让自己变得高一点儿。医生说手术后,当我的脊柱变得直一些,我能长高四英寸。那样我就刚好四英尺高了。为什么那时这对我很重要呢?因为我喜欢去游乐场乘坐那些娱乐项目;坐在上面,自己能像阵风一样,疾驰而过。但是很多项目都不让我玩,因为我不够高。比如,你得至少四十八英寸高才能乘坐“六旗肯塔基王国”或是“国王岛”的过山车。这多出的四英寸对我来说意味着全世界,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可能会让一些人感到惊讶,我胆子也有点儿太大了,或是,那些游乐场竟然允许我玩那些游乐项目。乘坐那些不怎么吓人的项目一直都没问题,因为没有身高的要求。它们所需要的就是我能够做到位子上,系上安全带。爸爸会为我做这些,没问题。对于大型过山车,我一直想体会下坡时快速冲下来的那种感觉,还有转圈时头朝下、脚在上的感受,特别是坐在第一排。我一直以为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太矮了,但修复脊柱可以最终扫除这个障碍­。

一月的一个寒冷的下雪天,爸爸妈妈开车带我去医院了。我们到得挺早,对我来说最糟糕的是,由于麻醉的需要,手术前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吃东西。我觉得除了音乐之外,我最喜欢吃东西了。爸爸妈妈是知道的。(爸爸说就没有我不爱吃的。其实也不是,我不喜欢玉米坚果、蛋蜜乳、麦片粥,还有沙丁鱼。但除了这些,来者不拒。)我喜欢妈妈做的每一道菜,她太了不起了。我最喜欢“鸡肉全家福”。爸爸管它叫心脏杀手,但这东西特好吃。它是把蛋黄酱、芥末、欧芹和洋葱放在一起搅拌后,跟鸡肉、培根和奶酪裹在新月形的面团里。然后放进烤箱里烤,拿出来后再在上面加一些奶酪。我不是爱吃甜食,是很爱很爱吃甜食。只要是甜品,我就喜欢。

我们到医院后,妈妈看了看时间,然后说如果我们快一点,我能少吃一点儿东西,不会影响手术。所以她跑出去买了我喜欢吃的中餐。我尽量不吃太多,但美食总是让人难以抗拒。我对手术很紧张,但这毕竟能让我变得更好;我们就像是去医院野餐一样。

第二天早晨,他们在我脸上放了个面罩,当我吸气时,就闻到一股水果味儿。我正期待着那些手术后就能成真的美梦。很快,他们告诉我吸气、倒数之后,我就睡着了。当我再醒来的时候,什么也不记得。我就知道我好像被裹得牢牢的,不能动弹。还有就是,我特别渴。但护士说她们不能给我喝的,于是她们就拿了一小块冰,让我舔了舔。

为了让背部变直,医生在我的背部放入了两根钢条——这是个大手术。术后我在医院住了十天,前几天,基本就躺在床上听音乐。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什么都没胃口。随便吃两三口东西,比如鱼汤或是菜汤,就够了。(爸爸说我学会了一个新句子:“我吃饱了。”)实在太痛苦了,但我只要一想,恢复后我就能第一次体验过山车了,就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护士给了我一个止痛药的按钮。它连着细细的静脉滴注软管,软管从一个塑料输液袋里伸出来一直到我的胳膊里。妈妈说我需要时可以用它,但如果忍得住,就尽量别用。于是我尽量不按它。但是移动简直太痛苦了,而且我必须每个小时都·­一次身,这样才能恢复得好,所以我按了几次那个按钮。后来护士告诉我,我肯定有很强的耐受性,因为其他做这种手术的病人,有时候得按个上百次。

第三天,工作人员让我起来,在轮椅上坐五分钟。我的恢复阶段开始了,练习“坐”是我的第一个任务。我知道这看上去没什么,但确实是一个严酷的考验。移动就很难,坐着简直更痛苦。疼痛从背后袭来,一直到我的腿,就像冲击波一样。第二天,要做五分钟“坐”的练习时,我假装得马上上厕所,这样就能躲过去,在床上躺着了。当护士把一个空空的床用便盆拿走的时候,妈妈就明白了我的目的,下次我的鬼点子就不能得逞了。

在整个住院过程中,我的父母都保证不让我一个人待着,他们和我的祖父母轮班。有一次,妈妈很抱歉地说,她得离开一小会儿。她告诉我,她不得不回家一趟,要不我的弟弟,杰西和卡梅隆,就不认识她了。

终于,在这最漫长的十天之后,出院的日子到了,我能回家了。但之前,我还得照个X光。我坐在轮椅上,这一路显得很长,比以前我去时显得长得多。我当时没输液,因为照完X光,我们就直接回家了。我到那儿时已经­不好受了,然后照X光时,我还得坐在一个凳子上。那凳子没有靠背,也没有任何能让我倚着的东西。我生活中一直有这样或那样的疼痛,但那次是我经­历中疼得最厉害的一次,就像匕首在脊柱上肆意乱划一样,从上到下,疼得要命。我真希望现在能带着那个按钮。最糟糕的是,妈妈知道我很疼。当她看见我从X光室坐着轮椅出来时,她哭得很厉害,哭得我心都碎了。

回家后,我终于可以坐在自己原­来的轮椅上了,这让我舒服多了。医院轮椅的座位特别大,我的腿就被撑在座位上,不能动弹,而且还有点儿疼。坐在家里的轮椅上,我的腿能悬着,就没那么疼了。我应该每天尽可能长时间地在轮椅上坐着,所以妈妈给我坐着的时间计时,每天都让我比前一天再多坐一会儿。手术后的前六个月,我的身体不能做任何弯曲、转动或是爬行的动作。现在,我还是不能弯腰,或是大幅度地转身,因为我的后背有钢条。在钢条被植入之前,如果有什么东西掉在我的脚边上,我能弯腰把它捡起来。但现在,我只能够到膝盖。

我真想坐在轮椅上时,能觉得越来越舒服,这样就能多弹会儿钢琴。有时候,就算后背疼,我也告诉爸爸妈妈不怎么疼,这样他们就会让我多弹会儿。过了一会儿,疼痛就开始缓解了,也就意味着能再多弹会儿。几个星期来,我还是没什么食欲;后来有一天,爷爷给我带来个苹果馅饼,我都吃了。从那以后,我的胃口又回来了——甜品的力量啊。妈妈高兴极了,她喂我,给我做饭,每顿饭都让我吃个够,就像吃了这顿没下顿了似的。

在房子里关了几个月后,医生说我很快就能出来活动了。“妈妈,我能荡秋千吗?求求你了。”我恳求着。我喜欢在空中飞起来的感觉。

最后,她终于同意了。我一刻也等不了了。爷爷推我到后院,他和妈妈把我抱起来,放在秋千上。爷爷推我时,我抓着秋千荡了起来,和我想的一样,有趣极了。妈妈不想让我玩太久,很快就说该回屋吃午饭了。我求爷爷,就再推一次,他同意了。最后一次,一个用力的猛推,然后……­

嘎吱!秋千一边的锁链断了。紧接着,我摔在地上,还没等他们抓住我,就顺着车道滚了下去。

大人们尖叫着跑过来。他们给我大概检查了一下,就直接把我抱上了车。我的后背看上去似乎没怎么伤着,但妈妈和爷爷担心这一摔会让钢条错位。他们想照个X光,确定一切没事。在去医院的路上,我意识到我的腿有点儿跳痛,而且开始肿起来。爷爷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很紧张,他一直说抱歉,问我还好吗。我告诉他我没事,些许疼痛难不倒我。但我腿的状况越来越糟,后来妈妈一碰它,就疼得要命。在医院里,他们发现我的背部还好,但腿骨折了。

现在爷爷更自责了,他说他永远不能原­谅自己。“让他上秋千前,我应该检查好锁链的。如果我检查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他一直念叨着。但我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我抱了抱他。锁链老化生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掉——这可能发生在任何人的身上。

当然,我又得戴上石膏架,回到刚开始恢复时的样子。但这次,并不像背部手术后那么疼。我猜你会说,背部的手术让我对可能发生的任何事都做好了准备。妈妈会说那是隐藏在背后的赐福。没福气的是我接下来的八个星期都不能游泳了。我喜欢游泳,因为在水中我觉得身体特别轻盈。尽管我不能在地上行走,但在水中我能站立,像走一样前行。那阵子,爸爸带着?西和卡梅隆去游泳,却只能把我留下。虽然我有点儿不高兴,但也知道只能如此。不管怎么说,那几个礼拜也没那么糟,因为我还能弹琴。最后,当爷爷看见我一切都还好的时候,终于原­谅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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