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有的人都喜爱、尊重那些生灵,包括植物。我相信所有的生灵也一样尊重和喜爱我们。我们可以自由穿过野兽出没的森林而不会遇到任何危险。只有一个例外:蜘蛛。它们是恐怖可怕的怪物,在任何时候都能使我们的生活遭受痛苦。一种布努艾尔家族的奇症,这使它们成了我们的一个主要话题。我们关于蜘蛛的故事是十分离奇的。
他们说我哥哥在托莱多的一家客栈吃饭时看到一个有八只眼、嘴边围着钩状触须的怪物之后,吓得失去了知觉,到了马德里还没缓过劲来。
我的大姐未能找到一张大纸来画出曾在旅馆里窥视她的那只蜘蛛的头和胸。她拖着哭腔向我们讲述当那只恶虫向她射来八道目光的时候,一个侍者以令人无法理解的镇静拎着它的一只爪把它拿出房间。
我的姐姐用她秀美的手模仿着那些毛茸茸,满身灰尘的老蜘蛛摇摇晃晃的可怕步态,它们身后拖着一些肮脏的分泌物,拖着一只残爪,这些交叉出在我们童年的回忆中。
最近一次意外发生在不久之前,当我下楼的时候,我身后响起一种软绵绵的,令人恶心的声音。我看清了那是什么。是的,布努艾尔家族之敌就在那里。我感到自己像死了一样,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地狱般的囊状物让一个报童踩中时发出的可怕的声音。我几乎要对报童说“你救的不仅是我的生命。”我至今仍在自问,它以那种方式跟踪我究竟出于什么目的?
蜘蛛!在我们的恶梦中,在我们兄弟姐妹的交谈中,全是它们。
上面列举的那些动物几手全是我哥哥路易斯的财产,我从未见过动物受过这样好的待遇,每个动物都根据自身的需要被精心照料。他至今仍喜爱动物,我猜想他甚至都不憎恨蜘蛛了。
在影片《比里迪亚娜》中有一只可怜的狗被拴在马车下,沿着漫长的路奔跑。当他为自己的电影寻找构思的时候,他亲眼看到了这一真实景象,并竭尽全力来阻止,然而这种习惯在西班牙农民中根深蒂固,想铲除它无异于和风车搏斗。在该片的拍摄期间,我受哥哥之托,每天给拍摄影片用的狗买一公斤肉,而且也分给经过那里的任何一条狗。
在卡兰达度过的某个夏天,我们经历了童年时代一次“大冒险”。路易斯那时有十三四岁。我们决定不经父母允许就去邻村。我们和几个年龄相仿的表兄弟同行,不知为什么,我们离家时打扮得像去参加聚会一样。去的那个村庄叫“福斯”,在五公里之外,我家在那里有些田产和佃户。我们拜访了他们所有的人,他们给哦们喝红葡萄酒,还有饼干。酒使我们快活无比,鼓起了我们的勇气,我们打起精神去了墓地。记得刘易斯躺在验尸台上恳求大家把他的内脏取出来,还记得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一位姐姐把头从一个年久失修的墓穴里拔出来。她的头紧紧卡在洞里,路易斯不得不用指甲扒开石灰层,以便让她的头出来。
战后我又到那片墓地去了一次,追寻童年的回忆。我看到它变得又小又破。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在一个角落有一个无人管的白色小棺材,里面是一个残缺的儿童干尸,从原是腹部的位置长出一大丛红色康乃馨。
记得我们走过那片墓地之后,对此行的渎圣性质从未怀疑,后来我们走上被阳光烤灼的光秃秃的山丘往回走。我们想找到一个神奇的山洞。甜酒的力量继续促进我们大胆行动。面对这种行动连大入都会退却:跳进又深又陡的山沟,钻过隧道,走出第一个洞,我们这些探险家的装备只不过是在墓地拣的一小块蜡烛。烛光亮着的时候我们继续前进。随后,突然之间一切消失了,没有一丝光亮,我们失去勇气,也毫无兴致了。听到蝙蝠翅膀的拍打声,路易斯说这是史前的翼指龙,若是它们发起进攻,他会保护我们的。我们当中有人喊饿,路易斯英勇无畏,让把他吃掉。当时他是我的偶像,因此我大喊大叫请求他们吃我而不要吃他,我是最小最脆弱的,是一群兄弟姐妹中最笨的一个。
我已忘记了那一时刻的恐惧,也忘记了所遭受的罪,但是我还记得当人们找到我们的时候我们那种既高兴又害怕受罚的心情。由于我们一副可怜相儿,所以没受到惩罚。我们乘着由“奈奈”拉的马车返回了“温暖的家”。我哥哥当时不省人事,不知是中暑、喝醉酒了还是耍花招。
此后的两三天内,父母对我们说话十分和气。父亲在以为我们听不到的时候,就向客人历数我们的冒险,夸大我们的困难并赞扬路易斯作出的牺牲。然而没有一个人提起我,至少当时我的举动也算比较勇敢。在家里总是这样,而只有我哥哥路易斯承认并称赞我的优良品质。
数年过去。路易斯忙于他的学业,我们也在接受大家闺秀的无用的教育,我们很少能见面。我的两个姐姐很年轻的时候就结婚了。我哥哥喜欢和淑女们一起玩游戏牌。由于大家都想赢,总是弄得狼狈收场。他们虽不赌钱,但却有一种战争状态的紧张。如果我姐姐赢了,她就有权在路易斯可忍受的限度内卷曲或扯动他唇上的胡须。路易斯整小时地忍受着,然后就跳起来,扔掉牌板和他够得着的所有东西。
如果路易斯赢了,他就把一根点燃的火柴凑到我姐姐的鼻子面前,直到逼她讲出一句我们听车夫说过的粗话。那个车夫在我们很小的时候曾对我们说过如果你烫了蝙蝠的嘴,它会喊“X他妈”。我姐姐拒绝学蝙蝠这种叫喊,最后也只好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