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餐厅算是出版界人士的聚集地。勒格朗边环顾四周，边对克莱尔说：“我和您的朋友克里斯蒂安· 迪特里希通了电话，我们下周六见面。”

“哦，好。”克莱尔心不在焉地回答，她刚刚瞥见餐厅最里面的座位上，有一个看着“会让人想起什么”的身影。

“关于助手的事情，我其实不怎么想招人，虽说艾格尼丝挺忙，但毕竟没到忙不过来的地步。”勒格朗说。

克莱尔有点厌烦了，她一点儿也不想听这个像布莱恩· 费瑞的小丑批评手下的员工，再加上那个身影那么像前男友让－巴蒂斯特，更让她心里不好受。

“还好吧，克莱尔？”勒格朗柔声问道。

“我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她的神情略显疲惫。

“哪种麻烦呢？”

“我被一个神秘人士跟踪了，他想从我身上找到线索，好探寻一个日本外交官的去向。”

露西再度听到她的大朋友说起穿格子衬衫的男人的故事，忍不住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她笑得如此开心，让两个大人摸不着头脑。

沙拉上桌了，小家伙检查了自己的那一份，然后很仔细地把鳀鱼、绿色的芦笋和片状的橙子剔到一边。“说真的……”勒格朗欲言又止。

“我说的是真的啊。不过，我发现您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那就谈点别的好了，比如说，关于您夫人的事。”

克莱尔避开老板的目光，低头开吃。勒格朗呼吸粗重起来，像个未来的心脏病患者。如果没猜错的话，此刻的他一定浑身冰冷僵硬。其实，两人都清楚，他们之所以坐在这里，就是为了谈这件事。尽管如此，勒格朗对克莱尔的单刀直入，直奔主题，还是感到有些诧异。

“我们这个夏天应该会作最后的尝试，如果还是不行，那就离婚。”

克莱尔默默地注视着他。她在考虑勒格朗期待她作出什么反应。当人们面临抉择并为之举棋不定时，往往会向人倾诉，并征求别人的意见。多数时候，倾听者只需为倾诉者加油鼓劲就好，因为后者本来就已作出了决定，只是需要有个人帮他坚定信心。克莱尔已经做好帮勒格朗坚定信心的准备。她之所以这样，主要是想报答这个男人的慷慨，毕竟是他给她提供了饭碗，她对此还是非常感激的。不过，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搞明白老板到底要作什么决策，想听到什么样的意见。自己只好想什么就说什么了。

“您一定听说过这句话，”勒格朗接着说，“‘没有爱情，只有情感的证明’，呵呵，二十年来，她就给了我不少‘情感证明’，而非爱情。”

克莱尔对他说的话不是很在意，她更关注的是他的手势－－他把手指插在娃娃的小鞋里，一下下地敲击着桌面。今天，她蓦然发现眼前的勒格朗背有些驼，面对食物一点也没有胃口。她还注意到，一旦谈起老婆，他的前额立刻就会变得通红。她忽然觉得，有时，人们想象不出自己对待他人其实多么冷漠。现实和经验经常证明她是错的，因此她得调整先前作出的判断。不管怎样，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之所以会彼此倾吐心事，是为了互相支撑，共同面对生活的不公。搁在平时，克莱尔一般不会产生这样想法。

“您听我说，”她看着第四次给娃娃脱衣服的露西，“我要告诉您我的真实想法。我不了解您的夫人，也不清楚你们之间是怎样相处的，要知道，每一对夫妇都有不同于他人的相处模式，真要细说的话，写个三五百页都绝不为过……我只能告诉您两句话：第一，关于婚姻，我个人给不了您任何建议，因为我从来没有与男人一起生活过；第二，我不喜欢您的夫人，你们要是离婚，那对我也没什么影响，反正也不会比以前更糟。”

勒格朗把小鞋子还给露西，给自己点了支烟，他决定就这么着了。克莱尔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刚刚吃下去的生冷食物在她的胃里翻腾搅动起来。“要是真跟她离婚了，您打算怎么过日子呢？”克莱尔忍住胃部不适问道。“自己过呗。我已经在出版社附近找到一套公寓，不过，我发现几乎没什么要搬进去的，因为家里所有东西好像都是她的。我在那套房子里待过几个晚上，往长沙发上一坐，啊，那感觉就像是自己待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勒格朗说。

“您知道吗，独居是需要学习的，甚至可以说，这是一门学问。”克莱尔语气变得凝重起来，“我还是要给您提两点建议：第一，当您晚上回到家时，虽然您只是个光杆司令，但永远别忘记您就是自己的老板；第二，千万别被孤独寂寞以及镜中憔悴的自己打倒，您必须掌控好自己的情绪，这是最主要的，是原则问题。您觉得您和您夫人彻底没指望了吗？”

“那是当然。”勒格朗满脸倦意。“您会再遇见别人的。您是个不错的男人，虽然可能有点古板，还容易焦虑……”

“您的意思是我可以从零开始？再去经历一场场无聊的约会，去等待一次次虚无缥缈的‘回头?’，去应付一个个想要孩子的女人！光是想想这些，我就烦得头都大了！”

“那您的孩子呢？”“他们都大了。”“那又怎样？”克莱尔激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