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巴上的长须随着他的嘴唇上下抖动,几星飞沫喷溅到了马克西米利安的身上。
滕贝格已经弯腰从地上拾起文件,将它们在桌上重新放好。他比马克西米利安高出一个头,在他庞大的身躯旁边,马克西米利安显得十分纤弱。他对在喧闹中紧绷着脸,冷冷地背对着他们一直不做声的马克西米利安说道:
"来吧,伯爵,别像个任性的孩子。来,在这上面签字吧!"
看到他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仿佛没有听见自己的话,滕贝格心头火起,浅灰色的眼睛一亮,竟忍不住伸手去扳住了他的肩头。他的这个粗鲁的举动,使大厅里的嘈杂声一下子静了下来,众人呆住了,他们不禁屏住呼吸,定睛瞧着这一幕。滕贝格的一个家臣见状不禁抬起手,似乎试图阻止,他的手停在空中,还是犹豫着缩了回来。
施韦林跟在马克西米利安身后,见到滕贝格这个举动,立刻去拔腰间的长剑,可人挤得太密,他的剑只拔出剑鞘一半就再也不能动了,马上就有几个人把他的手臂牢牢地抓住。
马克西米利安勃然大怒,他转过头,黑蓝色的眼睛阴沉沉地看着这个人:
"滕贝格,你想干什么?"
他非比寻常的眼神让滕贝格的手不由得一抖,下意识地缩了回去。那一侧的其他人看见马克西米利安的神色,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几个人连忙急步向后退去。
滕贝格愣了一下,怒火更加凶猛地蹿了上来,他拿起条约,递到马克西米利安面前,带着威胁命令他:
"请您签字!"
条约几乎碰到马克西米利安脸上,他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白皙的额头上淡青色的血管在微微跳动。施韦林使劲想挣脱开那几个领主的手,他向滕贝格大声喝道:"滕贝格,你怎么敢对伯爵无礼!"
随着他这一声大喊,有一两个对这种情形已看不下去的领主也试图从人群中挤上前,制止滕贝格不成体统的行径。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正在这时,一只手臂从旁边伸过来,横在马克西米利安与滕贝格之间--一位仪表堂堂的武士,马克西米利安的卫队长,将滕贝格彬彬有礼地推开,接过他手中的文件放在长桌上。
阿尔伯特这个时候也开口了:
"滕贝格大人,请克制你自己,不要对伯爵失礼。"
场面由紧张变做尴尬的冷场。众人不知所措,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阿尔伯特率先打破这个冷场,他右手撑在腰上,以凛然的姿态面对着马克西米利安,左手将和约沿着桌面推向他:
"你到底签不签字?"
显然那位伯爵仍要挣扎下去。马克西米利安紧闭双唇,并不做声。
"你该不会忘记,法兰哥尼亚的腓特烈,来信表明了他对合约的期望。
哥哥,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打仗时我们借过他的钱,如今他的大臣已经在催我们偿还战争借款了。你心里清楚,即使可以继续欠债,可没有拿到洛林的木柴和粮食,今年我们就很难过冬!"
马克西米利安双手再次支撑在长桌上,刚才剑拔弩张的一幕,让他全身无力,疲惫异常。阿尔伯特的提醒和敦促,在逐步瓦解他的意志。他垂下头,紧闭上眼睛,试图稍微地让自己静一静。
此时,登霍夫伯爵拨开众人走了过来,他以做作的姿态微笑着,似是在缓和气氛,实则却对马克西米利安发动了一次最犀利的攻击:
"尊贵的维尔霍夫大人啊,刚才你未免有失偏颇。你指责伯爵,可你知道吗,正是因为得知了我们的伯爵与鲁道夫昨夜的会谈,我们才有信心去取得如此之多的成果。你没有听出来吗,鲁道夫已经不行了,他对我们第一部纯血王子所有的要求都将无条件地接受!"
马克西米利安浑身一颤,脸顿时像尸衣一样白。登霍夫伯爵已缓步来到他身边,像对一个幼稚的孩子,半奉承半哄骗地说:
"伯爵,签字吧。多好的机会呀!我们的新领土上到处是成群的牛羊、马匹,出产的粮食和木材是任何地方都不能与之相比的。您曾去过黑林山,看到过那绵延至鹰隼的双眼也望不到边际的大森林,它是天主的宝库,您曾赞美过,还记得吗?一定记得,看到那宏伟的大森林,谁能忘记!现在,只要您签下名字,它就是您的了。无需多久,您的财富就将增加好几倍,我们的老伯爵在天堂里也会为您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