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要堆积起来的佳肴,来自伦巴第的累累鲜花,挥洒自如的骑士,顾盼多情的少女,上百个宫廷歌手,杂耍艺人,还有侏儒和小丑,装扮出勃艮第式奢华至极的喜庆。
鲁道夫望着他的新娘,这个新娘为他带来了丰厚的嫁妆。此刻倒还不必考虑,这嫁妆在将来也许会让他以千百倍的代价来抵偿。
勃艮第公主坐在大帐中高高的王座上。她比鲁道夫大五岁。披纱已经揭开,那是一张看不清楚的脸,似乎是珍珠、宝石和锦缎的一部分,仿佛同样光华璀璨。似乎很鲜艳,犹如玫瑰,或者是因憧憬和羞涩而变得红润,或者是被全身灿烂的锦衣华服映照得光彩照人。她的丈夫不是个头秃齿脱的老头子,不是个还在乳娘怀中牙牙学语的幼童,而且不是个面目可憎、身有恶疾的男人--那样不相称的婚姻正是许多公主的命运。阿黛拉公主的丈夫毕竟比她的表姐妹们好得多。
她身旁的勃艮第贵妇、侍女围着她,她们在抿着嘴微笑。
鲁道夫的心里如羽毛拂过有一阵酥麻的温柔,他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身体骤然涌起的暖热,几乎也热了一直冰冷的那颗心,眼里随之涌上第一部纯血王子了一缕柔情。只是一瞬,转瞬他的目光再次如以往般冰冷。
眼前是一群勃艮第的大臣和教士,他们蛇一样的眼睛冷然探查着洛林的宫廷。婚礼的光辉并未柔化他们的傲慢和强硬。那样的眼神,一年前,洛林人在勃吕萨尔曾经见到过,而且看够了。
勃艮第人已经把自己看做这片土地的主宰。到底这些外来的人能不能如愿,他们日后就会确凿无疑地知道。鲁道夫示意仆人斟满眼前所有的酒杯,无论是黄金的,白银的,还是青铜的,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让人们尽情享用美酒。他扫视着他的客人,眼睛里的笑就如同从帐外吹来的风。
帐外树林的风,已提早带来初冬的清寒。
那位公主仍端坐在原处,一动也不动,邀宠的人群围绕着这个银光闪闪的雕像。
卷入权力的漩涡,谁怜惜得了谁,谁又眷顾得了谁,谁又能相信谁?
那个女人不是妻子,而是筹码。已经注定,这是个牺牲品,从某一方面来说,对鲁道夫,也同样如此。他的心情变得阴郁。
"穆斯坦吉德,跟我到外边去走走。"
"可是今天,这是您的婚礼。"他的阿拉伯侍卫很犹疑。
"婚礼,不错。我的这个婚礼上,主人太多了。"
鲁道夫冷冷的目光落在那群随新娘堂而皇之进入洛林的勃艮第人身上。
"去把马牵来。"
他脱下华贵的披风,换上常穿的粗毛衣服,悄然离开了大帐。
野狼在密密的丛林中长嗥,森冷的月色穿行在厚厚的云层之间。灾荒的凶灵依然还在洛林徘徊。
鲁道夫放开缰绳让马自己奔跑,初冬的冷风,将他心中的郁结稍微驱散了些。放眼向东南方向望去,是大森林,在夜色里像绵延的黑色山岭。
此时,勃艮第的军队已经压到士瓦本的边境,可以预见,不久,森林的那边将是战火遍地的人间炼狱。他想笑,可片刻的畅快却被立刻尾随而来的阴郁和孤独替代了。
马蹄被树的残根绊了一下,一个趔趄,踏在马镫上的腿有点疼。真该死!他暗暗低咒了一声……"公爵,我们回去吧。"
穆斯坦吉德感到走得未免远了一些,这个地方,这种时分,这里已变成野兽的领土。
鲁道夫的眼睛仍在瞧着为暗蓝色天幕所笼罩的幽黑森林,他的目光凝滞了片刻,打转马慢慢向回走去。
战争迫在眉睫,可无论兵力还是物资,都不足以支持士瓦本与勃艮第这个强敌面对面交战。经北部诸侯、萨克森和巴伐利亚多方斡旋,又拖了将近一年。只有法兰哥尼亚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对未来的形势像围捕猎物的狼一样兴奋不已。
这时,法兰哥尼亚东部忽然发生大规模叛乱,而巴伐利亚公爵亨利则同时深陷于伦巴第事务中。
勃艮第国王当然不会再等。
士瓦本与勃艮第的战争到底还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