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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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所有中年男人面临的困境一样,他结过婚了。她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那种轻松、释放压力、小夜曲般风吹帘动时光流转的情调日子。与他那个家重复的,他都不想要。
因此她穿上飘逸灵动混纺丝料的吊带裙,最长的一角摆及膝下三指,最短的在膝盖上方一掌处,肩上绕着四根带子,在肉欲的暗香中,妩媚多姿。他喜欢她年轻的打扮和装饰,皮肤可看、可摸、紧致、弹性、烫手,让人体味到生命的美好。她还有只包了半个屁股的软牛仔热裤,手撕的毛边一半温柔一半粗犷,下面才是臀上肥肥的白肉与大腿相接的过渡,除了让人想入非非,绝不难看;上面是紧身的短小衣衫。当然,这都只在家中一亩三分地里展示,展示的对象只有一个人。他到了保守的年纪,看不得私有的好东西暴露在外面,不安全、不可靠的东西不能得到他的珍惜。她在外面即使不穿得中规中矩,也知道分寸,模样和语气可以天真、可爱、单纯,但只能留给他一个人。
为了得到他,取得他的信任,她只有这么做。她赖以讨价还价的东西太少。为了爱情,为了心中久积的焦虑,为了一个光明有保障的未来,也愿意这么做。
爱情像在锅中煎熬的糖浆,太久了,她觉得有点苦。风从纱窗里吹进来,带着仲夏花圃里的香气,吹得窗前的紫色风铃叮当作响,让她的心如交响乐般一会儿松弛地快乐,如在云端行走;一会儿又像掉进地窖里,万念俱灰。她的希望和未来都在他身上,自己却像空中的风筝,一条线的牵系让她缺乏安全感。
去年的某一天她还充满信心,甚至用刁蛮的语气问他:“你爱我吗?”
这个比她大十二岁零九个月的男人语重心长地告诉她:“我爱你。我就像你手里的风筝,无论飞得多高,线在你手里,只要你不松手,我就一直在这里。”
她为此高兴了好一阵子,以为真的抓住了他的灵魂,做梦都会笑醒。可不久就发现,她并不能控制这只天上的风筝,比如想收线,想把风筝而不是线抓在手里时,却收不住,原来还有一根更结实更有韧性的绳子掌握在另一个女人手里。她觉得自己才是风筝,线在他手里,一直被他放飞在天空,乏了,累了,也不得下来。也许他从没认真考虑过把她接到地上来。想清这个问题后,她曾经?的爱情观、人生观甚至幸福观都悄然改变:爱情不是谈出来的,是斗智斗勇斗出来的;人生是一场战斗,有竞争有牺牲,有忠诚有背叛,只有适者才能生存;这个世界很吝啬,不仅没有免费的午餐,付了费也不见得有份;能量守恒定律只存在于物理学,不存在于人类情感。
风铃的背景声中,门铃刺耳地响起来,她跑去开门,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走进来,像拔葱般抱了抱她。这是她刻意培养的进门礼仪,凡那个家没有的,她都保留,包括用三只精美的兰花盘子盛上精美的菜肴,两荤一素,用高脚杯?斟上琥珀色的葡萄酒。他偏爱牛栏山二锅头,品完红酒,一定再加上白酒,适可而止,从没醉过。在亮白的水银灯下,再加两只红彤彤的烛火,视线里便有了血压升高的颜色,到处秀色可餐。于是他每到肚子咕咕叫时便情不自禁朝这里跑。胃口决定了男人下班的路,接下来还有更实在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