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医院让人感觉很糟糕。它更像是一个废弃的公共汽车站，而不是医疗单位。医院里到处是病人，坐着的，躺着的，包扎伤口的绷带都是脏兮兮的。我们在几个医生间穿梭，一上午几小时的时间是在等待中度过的。法理德带达瓦到医院另一侧的厢房去做检查了，只有我和桑托斯坐在那。其他的病人都毫不避讳地盯着我们看过来看过去，看过去再看过来，直到慢慢搞清楚了我和桑托斯的关系，于是每个人都开始冲我友善地微笑。

我们被告知在另外一个房间外取号候诊。电子屏上显示的数字是六，我再看看手中的号码单，七十九号。十分钟后，屏幕上的数字切换成八。

五小时后，终于轮到了七十九号，我已经几近崩溃。我把桑托斯放在前一位病人刚刚腾出来的木椅上，医生抬头看了我一眼，根本就没向我索要号码单，就开始给桑托斯做检查。

在医院里一共待了六小时，竟然没有人说得清桑托斯到底得了什么病。我们就这么被打发出来了。法理德和达瓦正在外面等我们，手里拿着给达瓦退烧的一小包抗生素。我们一起走到车站，坐四十五分钟的公共汽车回苟达哇力。

和孩子们相处得久了，我慢慢明白自己该如何度过这两个月的时光。我发现，要想保持头脑清醒，精神健康，关键在于要理解一点：这些孩子从来就不需要管教。比如说，要是瑞蒂克爬到花园里的小树上，双腿钩着树枝倒挂下来，我会告诉自己说也许在我来之前他就一直这么干，到现在他不是还毫发无损吗？我们有时候会到隔壁的植物园里玩。植物园很大，非常漂亮，孩子们见树就爬，在小溪里钓鱼，捡树枝玩击剑游戏。那阵势真像是和十八个小哈克贝利·费恩① 一起出游。

就算是在屋子里，小王子孤儿院的孩子们自娱自乐的本领也是当年的我无法匹敌的。记得初来时，我犯过一个错误。一次去加德满都办事，我给十八个孩子每人买了一辆玩具小汽车。他们喜欢极了，开心得跳起来。我也感觉自己像范德比尔特② 一样，施舍礼物给不幸的人们。可结果怎么样呢？十八辆小汽车里寿命最长的也没有熬过二十四小时。房间里，花园里，到处散落着小汽车轮子或者车门。六岁的尼施尔和瑞蒂克共享了最后一辆车。他们在水泥门廊上来回推着已经没了轮子的汽车底盘滑来滑去，没过一会儿就跑去踢足球了。所谓足球，其实就是一只旧袜子里面塞满了报纸。

虽然孩子们永远不会承认，但显然他们更喜欢自己动手制作的玩具。某个孩子，一般是桑托斯，把村里扔得到处都是的塑料瓶捡回来，用绳子把两小片木条绑在塑料瓶上，再找四个塑料瓶的瓶盖和一些生了锈的钉子，捡块石头敲敲打打，把瓶盖钉进木板条。瞧，一辆玩具汽车造好了！他还发现，如果下坡时小汽车颠得太厉害，可以把塑料瓶里装满水，车就走得稳了。很快，小汽车飞驰下山坡，撞到了树上。因为车是他造的，所以撞坏了他也会修。一天下来，所有的孩子都拥有了自己的玩具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