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永葆童真，趋近幸福

当你能够区分正常人与疯子的时候，我会很悲伤地恭喜你，你已经非常不幸地长大了，而你所谓的疯子还可以永远做一个孩子。

2009 年8 月16 日星期日多云关键词：疯子孩子

今天下午，念真在医院里哭得死去活来。她的宝贝女儿贝贝得救了，或许她真的不应该这么悲伤。救了念真女儿贝贝的人是个疯子，而他也是念真的叔叔。人们都说这疯子是个拖累，救了贝贝，也算死得其所了。可念真不这么想，她说她的叔叔不是疯子，他只是一个孩子，我们才是，我们急功近利，我们勾心斗角，我们尔虞我诈，我们利欲熏心……当我们不再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们便成了一个和马蜂窝、煤气罐等同的危险名词。她像个疯子一样地嘶喊，让前来劝说她要节哀的人们退避三舍。

我体谅到念真的悲伤，是真正刻骨的伤。我扶着念真坐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告诉她，我懂得。然后，念真跟我讲了这样一些话。

念真说，全村的人都知道，她的小叔叔是个精神病人，他们叫他疯子。开始的时候，对于这件事情她是争辩的，和他们吵得面红耳赤。长大一点儿，她开始知道原来他们是对的。可她还是不甘心，搂着奶奶的脖子，问：“小叔叔是疯子吗？”奶奶皱皱眉头，虽然她的脸已经皱得像颗核桃，但是念真还是看出她在皱眉头。那时候，念真就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试图将奶奶的皱纹抹平，就像抹平妈妈洗过的棉布被单，结果奶奶就笑了。奶奶说：“丫头，小叔叔不是疯子，他和你一样，是个孩子。”奶奶活着的时候，小叔叔是和奶奶住在一起的。念真那时候还很喜欢和他一起玩，有时候为一些小事情吵架。往往这个时候奶奶就会踮着小脚过来调停。大多数情况都是他赢她输，念真就会不服气地撅着嘴，等奶奶偷偷塞一块糖果在她的手心里。

后来奶奶去世了，念真的爸爸便把小叔叔锁在奶奶的房子里，并且不准念真再去接近他。她偷偷去过几次，被家里发现，狠狠地训斥了一通。后来在爸爸妈妈的谆谆教诲下，念真终于认定“小叔叔”是个危险的代名词，和马蜂窝、煤气罐等同。因为那一年她只有8岁。所以，在之后的几年里，从小叔叔门口路过的时候，她都会一溜烟地飞过，任凭小叔叔摇着窗子哗啦啦的要散架一般，也绝不回头。她听见，他大叫她的小名，那声音有些凄厉，飘荡在北风里，呼呼作响。

后来念真长大了，进城上学、工作、结婚、生子，便很少回老家了，渐渐地，忘记了曾有这样一个人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上次回家，念真爸爸让她给小叔叔去送饭，她甚至愣了一下，怎么也想不起他的样子。念真拿了碗，里面是一个凉馒头，夹了一些腌白菜。碗有些脏，他们说这是小叔叔专用的，换了他会不习惯。沿着旧路走着，她的脑子里想着明天老板要的策划案，猛抬头的时候，竟已经走到了小叔叔的门口。他们已经大概6 年没见了吧。爸爸叮嘱过的，把饭顺着窗台放下就好，千万别开门也别进去。念真走到窗前，她的小叔叔并没有像原来那样扑过来摇窗，而是背对着她手里玩着什么。也许是她的脚步太轻，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他的腰驼着，破烂的衣服勾勒出嶙峋的脊背。念真有点儿心酸，敲了下窗户，叫了一声“小叔叔”。他木然地回头，傻傻地看着她，竟也是一张核桃皮似的脸。她这才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是他们小时候曾经玩过的小汽车，被他擦得干干净净。“小叔叔，我可以玩玩吗？”念真轻声地问。结果他一下子警惕起来，把小汽车紧紧地抱在怀里，虽然隔着窗子她根本就够不到。“不给，除了小丫头‘呜呜’谁都不给玩。”他大声对她说。他还是叫它“呜呜”，他还记得小丫头。“我就是小丫头。”“你不是，小丫头是这么高，梳小辫子的。”他一边说，一边比划念真小时候的样子。她不再争辩什么，把吃的放在窗口，然后就走了。她在拐角处回过头，发现他环视着四周，手里仍紧紧抱着小汽车，猛地伸手拿过馒头，迅速躲回里面去了。那样子像极了小时候他们玩的打仗游戏，他总是那个样子地去侦察敌情。

回到家里，妈妈问念真碗呢，她才发现已经忘在小叔叔那里。她准备回去拿，但被妈妈拦住了。家里做了好吃的给她，还热乎着呢，没必要为了一只破碗来回折腾。念真一下子就想起小时候在奶奶家里吃饭的情景。奶奶会很仔细地把好吃的分均匀，一半给她，一半给小叔叔。可他们还是会为谁多谁少争吵。奶奶就会笑着把他们的交换过来。那时候他们都会觉得自己占了莫大的便宜一般，喜形于色。

虽然心里有些酸，但生活还在继续，念真回了城里。可念真从来不会想到，那样的不幸会降临到她的身上。她的女儿贝贝突然被检查出患有白血病，所有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全都无济于事。念真和丈夫的骨髓配型根本不合适，家里的亲属能求的全求了来，结果仍然是没有希望。在即将绝望的时候，念真想到了小叔叔。爸爸妈妈质疑她的想法，毕竟他不是一个正常人。可现在根本顾不了这么多，只要有一线希望都要尝试。念真带小叔叔来到了城里，去医院做了测试。小叔叔第一次出了村子，穿着干净的衣服，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露出单纯而欣喜的表情。他的手里一直抱着小汽车，怎么都不肯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