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现在来简单叙述一下前些年我的生活和工作。
我十八岁时就已离家,在音乐厅当全职魔术师,然而就算有马斯基林先生的协助,工作还是很难找。当时的我,既没名气也没钱,有好几年我连生活费都付不起,只能当其他魔术师的助理,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是借着设计和制作柜子及其他表演设备的收入来缴房租。
父亲施加的木工训练很有用处,我成为一个有名的发明者及舞台幻象技师。
一八七九年,我母亲去世了;一年之后,父亲也过世了。
一八八零年底,当时我不过三十出头,已经有自己的个人表演,艺名就叫“魔术大师”,那时,我经常表演各种不同形式的早期瞬间转移。
虽然魔术本身不是问题,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对表演效果非常不满意。对我来说,密封的柜子似乎无法让观众对危险和不可思议事物充满期待,虽然在许多舞台魔术表演里,使用这样密闭的柜子是很普遍的。
我慢慢找出方法去发挥幻象表演;首先,我用看似装不下我的盒子,之后也用附有隐藏式折板的桌子,后来再加上一段雄壮的音乐演奏,作为表演开场。
那时我在魔术圈中得到许多掌声,我平躺在凳子上,在表演瞬间转移时,让所有观众都能清楚看到,大感惊讶。
在一八九二年,我终于想出自己一直在寻找的表演,但不是一下子就成形,而这念头播下的种子,过了很久才逐渐发芽。
一位叫做尼古拉· 特斯拉的巴尔干半岛发明家,那年二月来伦敦推广一些新的戏法效果,当时他是电磁学的先驱,由于他来自克罗埃西亚,属于塞尔维亚人后裔,据说有令人捉摸不透的外国口音。
特斯拉打算来教授他专长的几门科学课程,这种事在伦敦常见,通常我不太会去注意。但原来特斯拉在美国是颇具争议性的人物,他对电磁学应用方面的主张引发了些科学争议,是时常被报导的话题人物,就是因为读了这些文章,我打算去搜集一些灵感。
我一直想要令人叹为观止的舞台效果,部分是去彰显瞬间转移的效果,部分是用来隐藏。借由收集的新闻报导,我得知特斯拉先生能够制造一些伴随闪电与火花的高能量现象,而且无伤害人体与烫伤之虞。
特斯拉离开伦敦回美国之后,的确留下一些不可磨灭的影响。不久后,伦敦和其他都市开始供应少量电力给那些负担得起的人购买。电力具有革命性的特质,所以常常可在报上看到有关电力被应用做什么或解决问题等等报导。
过了一阵子,我听说安吉尔正准备上演瞬间转移的模仿秀,于是我开始觉得应该再次改进这幻术,我想这不会遭遇太多困难,或许真的可以在表演上应用电力。
于是,我开始匿名收集伦敦地区所有科学用品的存货。借由我的技师托马斯艾尔本的帮忙,最后终于打造出瞬间转移的舞台设备。
之后好几年,我就持续在这套表演上补充和改良,大概在一八九六年时,我的舞台表演就有永久的新特效。它不仅引起满场观众的骚动,赚了很多钱,还让我的秘密更加无法被猜透。我的幻术表演在令人昏眩的闪烁电光下效果更好。
* * *
现在我要回忆到更早以前。
一八九一年十月,我娶了莎拉·亨德森,她是我参加救世军旅社举办的慈善义演中认识的。当时她是其中一位义工,中场休息喝茶时,她坐在我旁边,对我的牌戏觉得好奇,要求我多表演一些绝活,让她也能了解魔术戏法的窍门,因为她年轻又漂亮,我当然就照做,她迷惑的眼神让我沾沾自喜。
然而,这不仅是我初次为她表演,也是最后一次,魔术技巧与我们对彼此的爱意完全无关。认识不久后,我们就时常结伴同游,很快陷入爱河。
莎拉出身高贵,毫无剧场或音乐的背景。即使她的父亲威胁要剥夺她的继承权,但她还是选择了我。最后她父亲也依言剥夺了她的继承权。
婚后我们搬到伦敦租屋而居,成功很快就降临在我身上。一八九三年,我们在圣约翰伍德买下一栋大房子,从此定居下来,同一年,我们的双胞胎,格兰和伊莲也出生了。
我一直把工作与家庭划分得很清楚,现在我要叙述的这段期间,我大多待在爱尔琴大道的办公室和工作室练习,一有巡演时我就必须出国或到偏远地区,莎拉从未随行。
当表演在伦敦或没有行程时,我便在家和她过着平静满足的生活。
我不断强调自己很满意家庭生活,是因为有件事快发生了。
我是否该继续写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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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还是该写,我猜我终于知道她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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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刊登广告征求女助理,因为我的现任助理乔琪娜要结婚了,这让我蛮担心的,因为新进员工的加入总会产生一些变动,特别是像舞台助理这么重要的职务,当奥莉薇娅·温斯康写信来要求面试时,她的资历不太适合这职务,所以她的求职信函被我遗忘了一段时间。
她在求职信中提到自己是二十六岁,这对我想要的有点老,但她自称是一位训练有素的舞者,已经做过一些魔术师助理的工作;的确有许多魔术师会聘请舞者,因为她们身材匀称、筋骨柔软,但我还是想雇用有助理经验的年轻女孩,而非只因这是个工作机会就来应征的人。
奥莉薇娅· 温斯康的求职信是在好助理难求的情况下抵达,所以最后我还是安排了她面试。
魔术助理并非人人都可适任,年轻女孩必须具有某些特质,当然她必须要年轻,如果不是很漂亮,也必须讨人喜欢,去弥补外貌上么变出的不足。
除此之外,她还要有苗条的身材、柔软度和强壮的身体,能在紧闭的暗处或站或蹲、跪下或躺平好几分钟,被放出来时,看起来又要非常轻松自在,完全看不出来之前的藏身痕迹。她必须愿意忍受雇主千奇百怪的要求,一同成就他的幻象表演。
面试奥莉薇娅,一如往常,安排在我的工作室,这里有魔术柜、镜箱和有布帘的凹室,很多所谓商业机密的使用道具。
不过我从未真正向员工解释,戏法是怎来的,除非是他们本身参与的表演。每一项魔术表演背后都有合理的解释,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有一些舞台幻术和我表演过的魔术,会用到利剑、短刀甚至是武器,这些道具会令观众觉得非常危险,特别是“新瞬间转移”的演出,充满了爆炸性电力反应和大量黑烟,常常会吓到前六排的观众!
但我不希望员工觉得工作危险,我唯一坚守秘密的戏法只有“新瞬间转移”,它的本质是隐瞒,甚至与我一同表演的女助理,不到魔术上演前最后一刻也不会知道工作的细节。
不过很明显,我并不是在唱独角戏,同时代的其他魔术师也跟我一样。除了助理,还有托马斯·艾尔本,无可取代的工程师,以及两名负责帮他建造维修设备的年轻工匠,托马斯几乎是一开始就替我工作,在这之前,他曾短暂替马斯基林工作。
托马斯知道那个我一直全心保护的秘密,因为工作所需,他必须知道;但我信任他,我必须尽可能简单告诉他秘密,以表达我的信任。
托马斯一生都为魔术师工作,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让他惊讶,我此刻所知道的魔术戏法没有一项不是从他身上学来的,反之亦然。
和他合作多年,他从没说过要退出——几年前他毅然退休了。他不曾向我泄露别的魔术秘密,我也相信他不会向其他人透露我的秘密。他是伦敦人,住在图腾汉,已婚但无子女,年纪比我长得多,但我从来也不清楚到底是大我多少,当奥莉薇娅开始替我工作时,我想他已经有六十五六岁或接近七十。
奥莉薇娅来面试时,我就决定要雇用她了,她身材适中,体态轻盈优美,站着或走路时,都会将头抬得高高的,五官也非常细致。她在美国出生,自称原本有美国东岸的口音,但在伦敦也居住和工作好几年了。
我将奥莉薇娅介绍给托马斯和乔琪娜认识,并问她是否有推荐函。
我相当看重申请人的推荐函,若应征者有我认识的魔术师推荐函,几乎都会被录用。奥莉薇娅带了两份这样的推荐函,一份是由我不认识的、在萨克斯和汉普夏工作的一位魔术师所推荐;另外一份则是波提亚·寇达所写的,他是当今最伟大的魔术师之一。这真的让我印象非常深刻,我安静地将寇达的信递给托马斯看,并且在旁观察他的表情。
我问:“你帮寇达大师工作多久?”
“只有五个月,我是在一次去欧洲的巡演被雇用的,当时他让我参加最后几场演出。”
“我知道了。”
之后,正式雇她只是一种形式,虽然如此,我还是觉得她必须接受些一般测试,这些当初乔琪娜也做过,对任何应征者来说,甚至像奥莉薇娅那样有经验,测试能力时在场没有女性监护陪同,都是不应该的。
我问她:“你有带演练用的戏服吗?”
“是的,我有。”
“那就麻烦你——”
一会儿后,奥莉薇娅穿了一件紧身戏服出来,托马斯带她走向几个柜子,然后要她进去其中一个柜子。
传统魔术表演的节目之一就是要让一名活生生的健康女孩,从净空的柜子中出现。为了圆满制造出这效果,助理必须偷偷滑进一处隐藏隔间,愈小的隔间愈能带来惊奇的魔术效果;此时如果仔细选择一件宽松戏服,加上色彩明亮、绣有彩带的质料,可以捕捉反射舞台上的灯光,会对魔术表演的神秘感有极大的加分作用。
很明显的,奥莉薇娅很擅长藏身秘密隔间和夹板之中,托马斯接着带她去看一些夹层箱子(当时,因为这些戏法太常见了,所以我已很少表演),而且她也很清楚知道藏身的隔间在哪里,所以马上就爬进去。
接下来,我要求她尝试一套有名的幻象戏法叫“浮华世界”,年轻的女助理必须明显不费吹灰之力就穿越坚硬的镜子。这戏法不算困难,但的确需要一个灵敏、身段利落的女孩才能完成。虽然奥莉薇娅说自己没表演过这个,但告诉她一些结构组织后,她就立刻以令人钦佩的速度穿梭镜子。
最后,只剩下体型的测试,尽管当时,因为她不是那么瘦,我本来以为托马斯和我可能得为她重新制造一些设备,结果担心是多余的,托马斯把她安置在“被砍头公主”的表演专用柜里面(大多数助理都晓得,这柜子出名的狭小,待在里面会很不自在、动弹不得),但是奥莉薇娅仍然轻易地爬进爬出,还说被关多久都无妨。
奥莉薇娅通过所有的测试,成功证明自己适合这工作,初试一结束,我立即以一般惯例的薪资录取她。
我大约花了一周去训练她所该参与表演的项目。等乔琪娜离职去结婚,奥莉薇娅就正式接下她的工作,成为我的全职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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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笔至此,一切看似完美,但现在我要真的写到“真实的”奥莉薇娅版本,让我根据协定加上真相,到目前为止,我一直没泄漏最重要的部分,那就是奥莉薇娅几乎骗得我团团转,所以,真相必须加上去。
当然,面试时乔琪娜不在场,托马斯在,但他站得很远,所以实际上,工作室里只有奥莉薇娅和我两个人。
我问奥莉薇娅是否有带戏服,她回答没有,同时直视着我的双眼,经过一段沉默,我心里在猜测这是什么意思,奥莉薇娅一定心里有谱;年轻女孩应征这种工作时,通常会被量身及当场试演才可能被录取,所以应征者总会带一件彩排戏服来面试。
但是,很明显奥莉薇娅没有带,然后她说:“亲爱的,我不需要戏服。”
我说:“可是现在在场没有女性。”
“我想你应该可以容忍吧?”奥莉薇娅马上脱掉外衣,我看见她穿着在家穿的起居服,质料大胆、宽松,令人想入非非,我带她到轿子那边,虽然她知道那是要做什么,须躲进哪个位置,但她还是要我帮她爬进去,这动作需要很多亲昵接触,接触她那衣不蔽体的身躯!
后来我给她看“浮华世界”的结构时,同样的情况再次上演。穿越陷阱时,她突然假装滑倒进我怀里,此后的细节,就发生在沙发背后。
托马斯早已在我们不注意时,悄悄离开了,反正这件事之后,他也没有再次出现。
至于其他部分的叙述,就全是千真万确了,我雇用了奥莉薇娅,然后她学习如何操作所有需要她的幻象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