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路遇车祸

轮回 作者:飘沙


 

兵站的被子又冷又硬,大半夜了自己的双腿也没有暖和过来。

不过高原反应好像不那么厉害了。

也许自己的意识通知了身体,无论怎样抵抗也必须适应。

吃过早饭,感觉自己恢复了许多。

从唐古拉山兵站出发沿着青藏公路一直往南,走了没有多久,便看到一个藏族僧人磕长头,他腰围牛皮围裙,手戴一双木板,面色凝重,对外界事物全然不顾地一步一磕,起伏有落。

我知道这是在藏传佛教盛行的地区信徒们一种虔诚的拜佛仪式。

在各地通往拉萨的大道上,都会见到这些虔诚的信徒从遥远的故乡开始,手佩护具,膝着护膝,前身挂一毛皮衣物,尘灰覆面,沿着道路,不惧千难万苦,三步一磕,几个月或几年才能到达拉萨朝佛。

他们也许是三五成队,在共同信念的支配下,虔诚地移步而行。

也许像眼前这位僧人般独自前往。

很多朝佛的信徒都是双手空空,衣粮不备,沿路乞讨。

信徒们磕长头的时候是一丝不苟的,绝不会用偷懒的办法来减轻劳累。遇有交错四辆车或因什么原因暂停磕头,他们也会划线或堆积石头为标志。就这样不折不扣,靠坚强的信念,步步趋向圣城拉萨。

行进中磕长头,信徒们要遵循这样的程序:首先取立正姿势,口中念念有词,多为诵六字真言,一边双手合十,高举过头,然后行一步;双手继续合十,移至面前,再行一步;双手合十移至胸前,向地面俯冲下去,伏下整个身躯,身体完全平卧,或还愿,或祈求保佑,犹入无人之境。

教徒们认为在修行中,一个人至少要磕一万次。叩头时赤脚,这样才表示虔诚。

我在这位僧人的身旁走着,微笑着看着他。

他停下休息时我和他聊了起来,他的汉语讲得磕磕绊绊。

这位僧人来自甘肃夏河的拉布楞寺,他从拉布楞寺出发,磕头至今已有三年多了。由于他是单人磕头,所带之简单行李捆绑在自行车上,每日他把自行车放在路边,然后磕长头两三公里之后,再回去推自行车。

到圣城拉萨的路,他走了一遍,用自行车骑了一遍,磕长头磕了一遍,整整三遍。按他的计划,今年年底前差不多就能到拉萨。

他满怀期待与信心的一起一伏,不是机械运动,在我看来很像挽留希望,又像祈求神灵,更像是追逐不变的信仰。

我这个没有信仰的外来人当然理解不了他们。

他们这种播种虔诚的仪式,一辈又一辈的延续,在我看来根本是徒劳的,可那来自心底的满足感分明写在他们的脸上。

衣衫褴褛的僧人还在继续着他的虔诚,黢黑的脸上已经看不到皮肤的本色,风霜的洗礼让这个本来应该很健壮的男人显得有些憔悴。

我只知道能够在这种极端贫穷的物质生活中享受这样的精神满足,一定是他们的宗教信仰。

西藏,这块神奇的土地上有没有我要寻找的东西?

我相信一定有!

我一路往南走,沿着青藏公路。

夕阳沉落在远处的雪山上,把天边染成殷红的一片。

我一路默默地走着,流连在自己身体里的忧伤仿佛不断地繁衍、扩散着,终至与那常年累月笼罩在这片广阔无情的不毛之地上的忧伤融成一片,与其它千千万万的忧伤融成了一片。

不过还是有让我感动的事。

走在这条青藏公路上,凡有过路车辆的司机们都会友好地按一声喇叭以示问候,而过往的客车上的乘客,经常是集体鼓掌为我加油。

这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情景。

欢呼声还来自那些骑车旅行的人们。

他们的掌声只为一个在路上独自行走的陌生女人。

他们在表达友爱,这种友爱之花在西藏这片特殊的土地上遍地盛开着。

今天早上醒来左腿就莫名其妙的抽筋,疼得我走几步就得停下来。

我想是昨晚受凉了。

我决定搭一段顺风车,于是坐在路边等。

就是这样的一个决定,让我的西藏之行第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中午在吃饭的时候听当地人说藏北雨后的公路很危险,路面经常会塌陷。

没办法,我还是拦住了这辆吉普车。

司机很热情的招呼我上车。

车上已经坐着一个女人,看着眼熟,好像是火车上对面下铺的女人。她好像没看见我似的,眼神如我在火车上看到的那样。

我和司机聊天,知道这个女人是来接她丈夫回家的,她的丈夫是唐古拉山输油泵站的工程师,几天前因为心脏病突发,正在抢救中。

我的心被攥了一下,眼前出现了前几天看到的那条标语:艰苦创业勤俭养路,甘当路石奉献终身。

这个女人的丈夫只有42岁,这个奉献了终身的工程师年仅42岁呀!

吉普车再跑一个多个小时就能到达他们的泵站,看得出来女人的眼神开始出现焦灼状,司机也不禁加快了速度。

一辆五十铃大卡车在前面慢悠悠的开,我们的司机想超车,嘀嘀嘀嘀不停的摁喇叭并加速准备超车了。这个小伙子年轻气盛,看到大卡车对他的喇叭声置之不理发火了,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踩紧油门几乎是擦着五十铃车的左边冲过去的。

青藏线这一小段路基,在我们吉普车的两个外轮子的压力下,塌陷了。

我们和吉普车一起在和路基相距仅半尺距离的草原上翻了个个。

吉普车的外轮子在松软的路基上垂直下降时我还相当的清醒,有些像飞机降落的感觉,陡然间便觉得心脏向左偏斜了过去。

我尽可能的埋下头来,头抵在吉普车的钢板上,几乎有几分钟的时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头懵然了之后炸裂般疼痛,然后没有了知觉。

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我恢复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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