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安格斯和布兰达消失在薄暮中,他们所带来的舒适、欢乐的气氛也一扫而空。孩子们大口吃着最后一块巧克力慕斯,小猫梅西把泡在汤汁里的地毯啃得差不多了,小狗哈尼斯把它在隔壁吃的鳄梨慕斯吐在厨房桌子底下。露丝把自己锁在浴室里,重塑自我性格。鲍伯收拾他的公文包,那是一只棕红色真皮镶铜边的公文包,重得出奇。
“你要去哪里?”露丝从浴室出来,问道。
“我要离开你,搬去和玛丽·费雪住,”鲍伯说,“直到你学会礼貌。我不能忍受今晚发生的事,也不能忍受你的无理取闹。”
“多久?”露丝问,但鲍伯懒得回答她。“为什么?”她问,“我是说,这到底是为什么?”但她其实早就知道答案了。因为玛丽·费雪身高五英尺四英寸,自立自主,没有孩子的拖累,也许除了一只美冠鹦鹉外没有别的宠物。她也不会高举双手做无语问天状,而且带得出去,不会给他丢脸。更别提淘气的小玛丽·费雪在鲍伯肉体上所激发的力量与爱的神秘。
“那我怎么办?”露丝问。这句话脱口而出进入宇宙,加入当天地球上同样遭丈夫遗弃的无数妻子们脱口而出的那句“那我怎么办”的阵容。那些女人来自韩国、布宜诺斯艾利斯、斯德哥尔摩、底特律、迪拜、塔什干——但不包括中国,在那里,抛妻弃子会被判刑。这个疑问的声浪不会止息,它会永远传播下去。我们的字句是不朽的,我们微弱而徒劳的哀诉永远环绕着宇宙。
“你怎么办?”鲍伯说,这个问号永远没有答案。“我会寄钱回来。”鲍伯好心地说,继续打包他的衬衫。它们被烫得笔挺,又折叠得整整齐齐,他收拾起来一点也不费力。“你不会觉得我在与不在有什么差别,我在的时候你一点也不在意我,更不在意孩子。”
“邻居会知道,”露丝说,“就算他们很少和我讲话,早晚也会发现,他们会认为我们家遭到不幸。”
“这不是不幸,”鲍伯说,“完全是你的行为所造成的后果。无论如何,我想我很快就会回来。”
她不相信,因为他连绿色帆布大行李箱也带走了,还有他在特殊场合才会打的领带。
然后他走了,抛下露丝一个人,站在秋香绿的地毯上,两旁是鳄梨色的墙壁。到了第二天早上,阳光斜斜穿透玻璃花窗,清楚照出上面的污垢,它们需要清洁,但露丝对它们视而不见。
“妈,”妮可说,“窗子好脏。”
“如果看不顺眼,”露丝说,“你自己擦好了。”
妮可不肯擦。到了中午,鲍伯从办公室打电话回来,说他已向玛丽·费雪求婚,她也答应了,所以他不会回来了。他觉得露丝应该知道这个消息,以便另做打算。
“可是——”露丝说,但他把电话挂断了。离婚法不久前才放宽,婚姻两方不需对方的同意便可径行离婚。只要一方同意即可。
“妈,”安迪说,“爸爸去哪里了?”
“走了。”露丝说。安迪不做声。这幢屋子在鲍伯的名下,但它是靠安格斯与布兰达的协助才买下的,毕竟,露丝嫁过来时什么也没带来,除了她巨大的身材和力气,以及她一点剩余的价值。
“晚餐在哪里?”妮可问。但是没有晚餐,露丝只好把花生酱涂在面包上,分给大家。她用面包刀从罐子里挖出花生酱,不小心割伤了手指,一丝血迹沾在切好的面包上,但没有人抱怨。
他们默默地吃。
妮可、安迪和露丝坐在电视机前吃他们的晚餐。这一小群人,女人和儿童,在他们的天地分崩离析之际,静静地吃着。
这时露丝喃喃说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