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寂寥,热浪袭人的天台上,丁缪耷拉着脑袋,拖着双脚朝尽头走去。
他累了,坚实的水泥地面在脚下如同沼泽。他步履蹒跚,一脚高一脚低。
眼看走到了尽头,他一个踉跄扑向滚烫的天台护栏。他的身子耷在半人高的天台护栏上面,他头朝下,一动不动。汗水、泪水在他的前额、面颊倒流。下面就是大千红尘,行人如蝼蚁,尘世的喧嚣声隐隐约约。
他不恐惧死。可他不甘心就这样倒栽下去!
他喘息了很久,才缓缓直起腰。他战战兢兢地骑上护栏,一脚里一脚外。他坐着,佝偻着身子,双脚在哆嗦。他两眼发直,周围的一切景象他都视而不见。白色的衬衣完全黏在了他的身上。湿漉漉的空气像透明的塑料膜包裹着他,令他窒息。
天台上很静。他的混乱思维慢慢有了条理。今天早晨他背水一战,开盘时将所有的资金补了仓,并赌咒发誓,如果大豆再涨他就跳楼!但是,老天并不开恩,大豆无情上涨,他被彻底打暴,他亏光了所有的本钱。虽然他的本钱不多,才七万,可这是他父母全部的家底,是他妹妹重见光明的希望。
黯然离开热闹的大厅后,他独自爬楼, 爬18层的期货大楼,他记得期民们无聊的时候曾经计算过,18层总共是340阶梯。
他一步一怨,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就这样恍恍惚惚地爬了上来,他太累了,累极之后,悲喜都暂时忘却,求死的冲动变得不那么强烈了。
他悬坐在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半空中,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感到无所事事。
他把手伸进裤兜,确定遗书是否还在。遗书内容很简单,请父母原谅他的不孝,死后将自己的眼角膜移植给他亲爱的妹妹。让妹妹重见光明是他的承诺!这个责任至死也不能免除!
想起妹妹,他悲从心起。三年来,1000多个日夜,他几乎夜夜不眠,他期盼老天有眼。他坚信付出总有回报!他苦苦等待了3个月,就是为了这一博,他认定自己必胜,一定能让妹妹重新见光明,恢复美貌,可命运却如此对他,到头来亏光了他仅有的7万元。这是老天把他往死路上逼。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无法向亲人们交待,他唯有以死赎罪!
可他死不瞑目!死不甘心!大豆行情的拐点怎么可能不出现!?他坚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是命运作弄,是老天无情,是大豆的庄家太坏――
他越想越委屈。
他开始痛哭,在空旷的楼顶。
他嚎,象绝望的困兽一样凄厉哀嚎……
开门关门、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流就象在两个世界里穿梭。
宽敞的大发期货公司营业大厅里开足了冷气,清凉的营业部和外面闷热的世界温差剧烈,门是一道分水岭,进出的人们在截然不同的两个季节里穿梭。
大厅里,于薇举止优雅,频频地微笑着,象主妇一样和每一个与她照面的客户亲切地打招呼。
于薇是大发期货蓉城公司的副经理,名副其实的白领丽人。她年轻、美貌,短发黑亮齐耳,皮肤白净亮丽,妆容精致淡雅。虽然穿着银灰色衬衣和黑色包裙的工装,但那黑色的包裙把她的小腰、翘臀勾勒出优美诱人的弧线,古板的职业服装在她身上依然穿出了时装一样的高雅效果。她是一个亮点,在人头攒动的大厅里鹤立鸡群,很是令人瞩目。
“啥子鬼天气哦,天上太阳都球没得,却要热死人。”刚进门的高个子男人冲着自己的熟人嚷嚷。
于薇闻声掉头,笑脸相迎。她的笑亲切、甜美,极具亲和力。
高个子男人瞧了一眼屏幕,朝正对他微笑的于薇说:“于经理,这大豆邪门哦,还在疯涨!”
大豆是时下期货行情的焦点。高个子男人话音刚落,引来几个客户的议论,某某人做多赚了多少,某某人作空又亏了多少了,大家兴奋地谈论起来。
于薇和他们站在一起,多数时候她装模作样地倾听,恰如其分地对赢家报以微笑,对输家表示同情。偶尔她也应时应景地附和几句。她朝着顾客说话的时候,声音温婉,句句贴心。可一旦掉头离去,她隐藏的冷漠就会不经意地显露。自然,她的冷漠是职业使然,期货市场的悲喜见多了,天堂地狱、大喜大悲,穿着鞋子进来、光着脚板离开的故事数也数不清,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后,任谁也会神经迟钝,铁石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