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博离开后自己开车回去,桑玛跟我坐上车子,踏上往南的归途。天气很冷,天色开始变暗,我提议要开车,但是桑玛不愿意。开车似乎是她最大的嗜好。
她说:“盖博上校看上去很紧张。”她的声音听来像个试镜没有过关的女演员,非常失望。
我说:“他有罪恶感。”
“为什么?”
“因为克拉玛夫人等于是他杀的。”
她瞪着眼睛看我。虽然车子的时速九十英里,她还是把头转到旁边看我。
我说:“因为他说的话。”
“怎么说呢?”
“这不是巧合。”
“医生的说法可不是这样。”
“医生说的是,克拉玛是自然死亡。但是他的死直接导致了克拉玛夫人被人谋杀。而且这件凶案是盖博引发的,因为他通知了第十二军团。他把消息传出去,所以这位寡妇在不到两小时的时间里也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现在只有天知道。”
她说:“那瓦索与库莫呢?他们总是一起行动,但现在克拉玛跟他老婆都死了,他们也失踪了。”
“上校不是说了吗?我们不能插手。”
“你不再调查了吗?”
“我要查出那个妓女是谁。”
我们尽可能挑最直的路往前开,直接回到那家汽车旅馆。实际上我们没几条路可选:一开始走的是“首都环快”,然后是九十五号州际公路。交通流量很少,因为现在还算是新年,我们窗外的世界看来漆黑寂静,冷得让人想睡觉。到处都已经把灯打开了,桑玛把车开到她的技术能掌控的最高速,本来克拉玛得花六小时才能开完的路,她不到五小时就开完了。我们提早停下来加油,买了前一年最后一天就做好的三明治,在车上硬是把它吞下肚子。然后我花二十分钟的时间端详桑玛。她有一双灵巧的小手,被她轻轻摆在方向盘上。她不怎么需要眨眼睛,嘴唇微微分开,大概每一分钟都会用舌头去舔舔嘴唇。
我说:“跟我聊聊天。”
“聊什么?”
“什么都可以聊,讲讲你的故事。”
“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累了,这样可以让我保持清醒。”
“我的故事不是很有趣。”
我说:“说说看!”
所以她耸耸肩,从头开始讲。60年代中期,她出生在阿拉巴马州的伯明翰市。虽然她没有抱怨自己的出身,但她给我的印象是,她知道自己宁愿不是个来自于阿拉巴马州的穷困黑人。她有兄弟姐妹,虽然身材娇小,但她很灵敏,而且她充分利用自己在体操、舞蹈与跳绳方面的天分,在学校赢得了他人的注目。她的功课也很好,所以拿到一些奖学金,因此可以跨州到乔治亚州的一所大学就读。她加入预备军官训练团,但在大三那年奖学金就花完了,剩下的钱也由军方买单,条件是她必须服役五年。她已经完成一半役期,之前她还曾是宪兵学校里的王牌。感觉起来她很自在──在她从军之前,美军已经有四十年的种族融合经验,而且她发现这里是全美国最没有种族歧视的地方。但对于自己没能持续力争上游,她感到有点挫折。从她的言谈中,我得到的印象是,申请调到110特别调查组对她来讲是件“不成功,便成仁”的大事。如果她被批准了,她的生活就像我一样从此平步青云;如果没有,做满五年后她就要走人了。
她说:“现在换你说了。”
我说:“说我的经历?”我这一生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跟她都截然不同。首先我们的肤色就不同,还有性别、居住地、家庭成员等等。“我是在柏林出生的。当时,婴儿在医院里待七天后就出院,所以我才一周大就加入了军队。我爸驻守的每个基地就是我成长的地方。我是西点军校毕业生,到现在我还在当兵,而且我永远不会离开军队。我是说真的。”
“家人呢?”
此刻我想起中士留给我的字条:你哥打电话找你,未留言。
我说:“妈妈跟哥哥。”
“结过婚吗?”
“没有。你呢?”
她说:“没有?有女友吗?”
“现在没有。”
“我也没有。”
我们继续往下开。一英里又一英里。
她问我:“你能想象离开部队后的生活吗?”
“离开部队后,还有生活可言吗?”
“我不是在部队长大的,可能会回到外面的世界。”
我说:“真不了解你们这些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