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卢璇看见摆在门口的棉拖鞋。小雯善解人意,好像知道天会冷,特意买了两双情侣棉拖鞋,粉蓝色的两只小熊在鞋面上生动着。卢璇嚷着穿高跟鞋走得脚疼,很自觉地要换鞋。见她兴致勃勃地准备往脚上套,河山突然有点儿心疼,这么漂亮的拖鞋,小雯肯定是喜欢的,她来了许多次都没穿过一双好拖鞋。他想着,不由得说:“别换了,等会儿还出去吃饭呢。”顺手把那双拖鞋原样摆好,不注意卢璇的不高兴。
拿杯子倒水的时候,河山又有了同样的迟疑。暖瓶的水很烫,像是早上才烧的,小雯买了两个新的陶瓷杯,洗得白亮,他想起她第一次来时他给她装水的破碗,不忍心起来,想想,拿了个一次性纸杯倒水给卢璇。
女人的直觉是不可思议的,或者是河山的恍惚令人起疑,卢璇喝着水问:“我才不信这屋子是你自己收拾的,看看你办公室的桌子就知道你是个懒人。”河山应道:“噢,是我表妹的朋友。”“她是钟点工还是家政工?”“嗯——”河山心不在焉地答,他正盯着卢璇闲着的那只手,它有意无意地扯着灯罩的小线头。河山记得这灯罩,别人淘汰的旧东西,破烂得不像话,是小雯,亲手买的米色麻布,一道道不嫌烦地压出条纹褶子,再用粗针一针一线地缝好的。现在卢璇那染了蔻丹的手指无聊地扯着线头,眼看就要扯长了,他忍不住大声嚷起来:“别扯那个灯罩,小雯花了不少心思缝的。”
卢璇冷笑一声:“说老实话了吧,原来还有个小雯,我说呢,哪个钟点工能把墙纸每一寸都压得这么漂亮,哪个家政工能给暖瓶织个彩色毛线套?”她抓起手袋愤愤离去,河山想该追一下吧,他跟着出门,外面风急,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他回头看看,突然想起什么也没带。他抱着肩跑到传达室打电话,小雯的声音听不出感情,他讨好地说:“我从水云间出来没带钥匙,风把门关上了,现在我冷得不行,连杯热的玻璃茶也没有,只好在吉隆坡跑来跑去上下求索地热身。”这时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小雯叹口气说:“好吧。”放下电话他觉得心里开始踏实,这时天已经擦黑了,冬天的夜分外荒凉,这个城市可以很冷,亦可以很暖,而冷暖此刻只取决于一道门。幸亏有一把备用钥匙在小雯那里,这个念头忽然令他有一种与小雯相依为命的感觉,他真想她。
小雯很久才到,河山牙齿打着架问:“你家不是很近吗,这么久没什么事吧?”小雯看了他一眼,把钥匙递过去,准备走的样子:“其实我家一点都不近,我过来,坐出租车都得大半个小时。”
河山一愣,喷嚏适时地响了几个,他狼狈又虚弱地恳求:“我头晕,发热,给我弄点吃的再走行吗?”
被子很暖,新洗的床单散发着芬芳,河山老老实实地躺着,开了点音乐,轻轻的。他看着小雯忙活的身影,她的动作利索而优雅。河山没有厨房炊具,但是唯一的电饭煲和简单的材料难不倒小雯,冬菇火腿面煮出连绵的香味,暖热的蒸汽在小房间里氤氲,连灯光都朦胧温暖了,他闭上眼,无尽的舒适和安然,这是家的香味儿。
好像睡了一觉,他自梦中醒来:“小雯——”小雯忙过来问:“你要什么?”河山看她,很细很细地:“还能要什么,这个时候,我再不要你的手,我就比猪还蠢了。”他顺势拉过她的手,不出所料,她的手很暖。小雯低下头细声细气嗔怪了一句:“猪哪有你蠢啊。”
去年年底,我和河山的表妹去参观他俩的新居,房子很敞亮,他们的小男孩快乐地跑来跑去,这个温馨的家无处不体现着女主人的智慧和爱心。小雯切水果的时候,河山笑着对我说:“陈老师,我看到你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了,你说女人要收拾一个男人,是从收拾他的屋子开始的,呵呵。”我还没答话,河山的表妹快嘴地抢过去:“美死你了,给你收拾出这么幸福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