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想让中国现代化。”梅接着说道,“他希望我们可以赶走洋鬼子,清除他们的影响。他批判了月份牌女郎。”
“我知道,我知道。”Z.G.平静地答道。我却很吃惊,妹妹居然了解这些。要知道,她不是个读书人,从来不爱读书。她谈鲁迅大概只是想让Z.G.注意她。她成功了。Z.G.说:“我听了鲁迅那晚的演讲。梅,你要在那里的话,得笑死了。珍珠,你也是。鲁迅举起的那幅月份牌,恰巧就是有你们俩的一张。”
“哪一张?”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是我画的。画上的你们俩在跳探戈。珍珠,你在推着梅向后仰。这幅画很……”
“我记得那幅画!妈妈看到那幅画时,难过的不得了。珍珠,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妈妈在南京路上买月事用的卫生用品,商家给了她这幅广告画。她看了后又哭又怨又叫,说是我们的所作所为简直和舞厅里的白俄舞女没什么两样,让秦家丢脸。我们尽量跟她解释,美女月份牌其实传递了孝顺和传统美德。只有在阳历年和阴历年时,商家才把月份牌作为奖品、特别促销品或是礼物,送给最受欢迎的顾客。月份牌从家境好的人家流落到街头小贩手里,小贩再以几文钱卖给穷人。我们还告诉妈妈,对每个中国人而言,月份牌都是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其实,连我们自己都不相信这些花言巧语。在中国,不论贫富,人们总按照太阳、月亮和星辰算日子行事。在上海,还得考虑黄浦江的潮汐。没有人会不看风水就贸然做一桩生意、定下婚期或是种庄稼。大多数美女月份牌的边上都有日历,人们看着它便知道来年有哪些是吉兆,又有哪些是凶兆。在最贫苦的人家,月份牌还是廉价的装饰品。
“我们在装点人们的生活呢!”梅跟妈妈解释说,“所以,人们叫我们‘月份牌女郎’”。但直到梅说出那幅画是鱼肝油的广告,妈妈才罢休。“我们促进孩子的健康!”梅说,“您应该为我们骄傲才对啊!”
最后,妈妈把这幅月份牌挂到了厨房的电话旁边。她把重要的电话号码,比如卖豆浆的小贩、电工,还有我们家所有佣人的生日都写在我们裸露的、白皙的胳膊和腿上。这次意外后,我们对哪些画能拿回家很在意。我们担心,附近的商贩究竟会给妈妈哪一幅月份牌。